“我想和你做笔交易。”她父亲摆出一副商人的嘴脸开口道。
我掏出一包烟,慢条斯理地点上,傲慢地吐着烟圈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交易?”
“我出比市场价高两倍价格收购你手上所有的三江股份。这算对你补偿,可是你必须离开我女儿。”他根本不理我,自说自话。
“我的钱够用了,我还不想把三江的股份和你换钱;至于你女儿,是她自己贴上我,你可以叫她离开。”
我最后一句让他原本平静的脸立刻变得狰狞起来,他太阳穴的青筋暴起。
“你有啥资格拥由我女儿?她像一颗夜明珠一样需要百般呵护。你配吗?你有这能力吗?”林父朝着我怒吼,“你连自己都无法保护,靠着和一群女人的交易来换取事业上的帮助。即便如此,当你失去青春,失去旺盛精力时,再也没有任何的有钱女人来看你。”我静静地坐着,克制着没反驳,手紧紧地抓着沙发的扶手,即使烟灰滴落指尖,也无法感受到一丝疼痛。
“就像你的父亲。面对自己的女人被人侮辱的时候,只会选择死亡来逃避。留给自己爱人的除了伤痛还有什么?这就是穷人的悲哀。你们学校那个主任后来升了校长,我曾在一次酒会上遇到他。喝醉的时候他还来跟我讨论和你母亲在学校偷情的刺激。那个人确实是个道貌岸然的人渣,所以没坐稳两年就出事进监狱去了。”
她父亲突然谈到父母的事我始料不及,没想到他知道那么多,但他以怎样的身份来告诉我?以旁观者吗?他难道忘了自己也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够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谁造成的?你以为伤害我们的仅仅是因为那个人面兽心的主任吗?”我一把将手上已经燃到手指的烟扔向地板,然后一拳狠狠地打向钢化玻璃的茶几,我的手在它面前脆弱而磕伤流血。
我抽回疼痛得发麻的手,撇了一眼顺着指缝滑下的血,然后用嘴吮吸了一下,好像这血根本不是自己的。我想握紧它,但却没任何的力量。
“我会把经历所有的痛苦和残忍都还给你们。”我咬牙切齿地念着最后两个字,“我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你。希望你能长命百岁。我要你亲眼看看自己的女儿怎么和我这个瘪三一起沉沦。我母亲惨吗?哈哈,我要你的女儿比我母亲还惨。生不如死……”
“你!你!”他因为我恶毒的诅咒而剧烈地喘息,“你,你不能伤害林曼静。她,她从头到尾都是……都是无辜的。都是,都是我……”他话没说完。我的心好像从一个很高的石阶上狠狠地摔下。我怔怔地瞪视着他,想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你说啊!”我冲上前摇晃着,他因为疼痛而剧烈抽搐。
“林曼静……是,是无辜的。”他伸出手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臂,艰难地道。我的脑中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痛苦得面目扭曲的老人。他确实已经是个老人。花白的头发,额头的皱纹烙印着他也曾走过多少艰难和坎坷的岁月。他瞪着双眼用一种祈求的眼神望着我。他抽搐越来越厉害,我一只手已很难扶住他臃肿的身躯。晃动中,一瓶躺在他口袋中的白色小药瓶在我眼前晃过。那次林曼静拿给她父亲服药,我挣扎着要去拿。
“求……”他的嘴唇已经变成酱紫色。
我心软了,颤抖着伸出那只受伤的手去抓药。
当我忍着麻痹,艰难地出手时,被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地瞪视我,僵紫的嘴唇嗫喏道:“放……过……”
我受伤的手因为他最后用力的一抓而疼痛难忍,两手同时松开,那白色的药瓶滚落到地上。
他的身体不再抽搐,他依然瞪着我,倒向沙发的一侧。
“爸……”我听到一声呼天抢地的尖叫。
我知道所有的恩怨并没结束,这是一场何等残忍的噩梦。突然出现的林曼静从门口冲到沙发边,扑到父亲的身上哭喊。我害怕地伸出手探向他的鼻子。已没任何呼吸,我又一次直面死亡。但这次是我恨了十年的仇人死亡。
一切都结束了。我心中暗自许下他至死都没听到的承诺,然后帮助他闭上眼。
“别碰他!”林曼静像个疯妇一样打开我的善意。
我第一次从这女人眼中看到仇恨和怨毒。她瞪着我,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跟着她的视线同时落到地上的药瓶。难道她以为我是故意扔掉他的药吗?我心中的猜测在她控诉的眼神中得到证实。
“我……”她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走,你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
“林曼静……”我痛苦地不知道如何解释,因为任何人开门看到我和他的拉扯都会怀疑。何况是一直纠葛在我们之间恩怨中的林曼静。
“走!”林曼静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拖着我出房间。
“林曼静,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你走。一切都结束了。”她歇斯底里地摇头,一边哭一边把我往外拉。楼下的佣人聚集着,只是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敢过问。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罪,我……”
“我不要听。”在楼梯边她突然甩开我捂住耳,由于她力道过猛,惯性使她从三米多高的旋转楼梯上滚落。
“啊……”我伸出手,已来不及。
“不……”我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冲下楼梯,接受眼前的事实。她躺在那,一身洁白的衣裙被鲜血染红。
“别碰她!”我怒吼着阻止聚拢的几个佣人,“快叫救护车啊!”他们慌忙地散开。
我抱住她的身体,涌上的泪慢慢地迷蒙了我的双眼,我一边抚开遮住她面容的头发,一边害怕地呼唤:“林曼静……”原来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谎言……我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再伤害她。
“我好痛,好累……我,想,死……”我贴着她的嘴唇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我终于崩溃地哭出来,“不要离开我!不要总把悲伤留给我一个人。求求你!算我求求你了……”
这个傻傻的女人承受了多少的委屈和不公,她瘦弱的肩膀扛着我们所有人的罪恶和仇恨。没有人肯去原谅,只有她用自已微弱的爱去融化,去宽恕。
眼泪滑落,滴落在她的脸上,和她的融在一起回归大地。
她闭上眼,最后的眼神满是疲惫。她拒绝再醒来。为什么错的每次都是我……
我坐在白色的房间中。墙是白的,床是白的,一切都是白的。
因为只有白色能让她不会衬得更加苍白,只是晶莹的美。
我在这里陪着她。每天除了和她说话,不再干任何事情。
我怕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怕她一个人会孤单;我也害怕一个人的孤寂……
我每天能做的就是给她讲很多很多的笑话,希望她能开心,也许这样她才愿意回到这个被她厌倦的世界。
她父亲的丧事办了。在她妈妈的力保下,我才被免予被检察机关调查。在她父亲的葬礼上,我以她未婚夫的身份出席,并为他戴孝。我已经不再去怨恨,因为这个老人在死前对人祈求的并不是自己的生,而是要人不再去伤害他女儿。我和他都是一样的,愿意今生今世深深爱着同一个女人;而我们也是林曼静一生最爱的两个男人。
她母亲伤心地将女儿的日记交到我的手中。她看了女儿所有的心酸的日记,才知道开朗乐观的女儿心里藏多少苦楚和委屈。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错了。
父母对女儿的爱是无法替代的。他们想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受到伤害,他们怨恨让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失身的人。怨恨和贪婪让他们失去理智向学校提出非分的要求。
“我很害怕。父亲的突然回家是我意想不到的,他看到了我没及时收拾的沙发上的狼藉。他打了我,骂我不要脸的贱货。我知道他对我期望很高,但是我并不是他骂得那样,我和我真心的相爱……”
“父亲要我说出那个和我发生关系的人是谁。我没说,怕对他不利。但是父亲威胁我如果不告诉他,他就去报警,拿那些‘脏东西’交给警察。我该怎么办……”
“我被关在这屋子里已有半个月。无法见到他,我听到他叫我的声音,可是母亲把所以的窗帘都拉起来,根本不让我看他一眼。房间暗沉沉的,我的心也是灰暗的……”
“父亲告诉我,我直接被清华大学录取了。我知道那是属于他的。我没办法阻止父亲,我求他不要再告他,让他继续上学,我就去念大学。我对不起他,都是我的错……”
“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个缠扰了我十年的身影。我从他的眼睛中看到我埋在心底的恨意,我害怕得想躲开……”
“因为我愚蠢的冲动毁了本该属于他的人生。我从来不知道在他的身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不幸,而我,就像个逍遥法外的凶手踩在别人的痛苦上享受生活。他身体已经冰冷,需要多少的生命力才能温暖起来……”
逃,却无法舍弃。无怨无悔,当我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她在日记上写着“他依然爱我。”为了这个她一个人傻傻地坚定着信念,像飞蛾扑火一样靠近我,将自己作为祭品来补偿我的痛苦。爱的火从没熄灭,只是被太多的烟雾所掩盖。
当所有恩恩怨怨都灰飞烟灭时,我才看清这个尘世最重要的是什么。面对这即将失去的真爱,名利对我而言都成了一纸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