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飞快地穿越市区,奔上高速路。我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省城,心里非常难受。我几乎躺在座椅上,看着飞快往后退的护栏,而沉思:原来人生可能会在预期的时间通过预期的地点,通过的目的却不同。如果不发生这些事,我也将开车通过这条高速路去散心,而这次……
我之前迟迟不走原因有三:一,我虽广告设计专业毕业,也只是个本科生,毕业几年又都干这一行,学的东西早扔得差不多;在外地人生地不熟,除干老本行没别的机会做别的正经行业;二,杨哥待我不错,公司也有希望,又正好和我所学专业对口,我觉得和杨哥干会有发展;三,我是个不愿离开家的人,一人生活在外很孤独。
我以前从没去过围城,比我想象中的远些。高速路上,出租车飞快驰骋。一直以来我坐出租车都习惯坐在后面,除安全因素,我也不喜欢和司机说话。司机几次想和我聊天,我没搭理,我静静地看着窗外广袤的田野,辽阔的土地,浮想联翩:不知道到围城后会怎样,也不知道在外面待多长时间,甚至……他不敢再想,接到杨哥的短信后我把手机关掉了,很无助地蜷缩在座椅上。这种的结局,我几年前进入这个行业时未曾料到。不知不觉,我竟然睡着了。
“小哥……小哥……”迷迷糊糊听到司机喊,我睁眼一看,天都黑了。
“小哥,到围城了,你去哪我送你过去。”司机满脸疲惫。
“不用了,我就在这下车。”我伸了个懒腰,付了车费,下车。找了个公用电话,详细询问报亭老板所在的位置后,我按照杨哥短信上的号码给他的朋友打电话。没多久,一辆暗红色的“雅阁”小车缓缓地停在我面前,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出头,四方脸,鹰钩鼻,眉清目秀,谈吐风雅的男子,此人姓程名天,乃杨哥以前单位的同事,厂子夸以后也自己下海捞钱,他以前负责围城的市场,近水楼台先得月,天时地利与人和,他就在此开一个公司,生意不错。程天和杨哥交情深厚。又是一番寒暄,两人称兄道弟,侃侃而谈。
程天把我带回预定好的梦幻玫瑰酒店104号房,安排停当。程天说:“老弟,杨哥都和我说了,你是他的好朋友,有点事来围城几天,让我照顾照顾,具体的什么事他没说我也不打听,在这你尽管放心,有什么事找我,杨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程哥,麻烦你了。”我很感激。
程天笑了笑:“也没什么麻烦的,还没吃饭吧?一起去吃饭吧。”
“不用了。程哥,我现在还不想吃,不麻烦你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以后还要麻烦你呢,谢谢了。”奔波一天,我有点疲惫。
“那好,这酒店一楼有餐厅,想吃可以下去吃。”程天掏出车钥匙递给我,“这车你现先用着。”
“程哥,谢谢,谢谢,不用了,我在这人生地不熟,开车也不方便,我要是出去打车就行。”我把他拿钥匙的手推回。
“那好,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电话。”我送走程天,我心下思量,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杨哥已经帮自己不少忙,心里过意不去。
我每天都在酒店待着,第一次感到独处时竟然这么难过,不知道要到啥时候,也不知道省城那边到底怎样了。杨哥千叮咛万嘱咐,不给店里的任何人打电话,他人最好不要联系。
第五天,我心里憋得难受,晚上经常做恶梦,精神仿佛崩溃。我忍不住打电话给老店的主管。主管告诉他,老板派人找我都找疯了,车也被拿走。更糟糕的是,警察也在到处找我。老板虽然没有报案,当晚110和120也到现场。陈丁重伤,警察哪能不管。老板并不急于让警察找到我,因为他知道警察找到人,我只被判个几年和赔些钱,不会有什么皮肉之苦。而陈丁还想好好收拾我一顿。
我不敢告诉主管自己在哪,事情这么严重,我不能随便相信任何人。主管说的我猜测得出,如果陈丁真的怀疑,肯定不会绕了我。我期盼着警察能快点破案好洗刷陈丁对我的嫌疑。警察要找到我谈何容易。我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父母的住处我从来没跟人提起。就连我应聘时考虑到市内区的户口比较好找工作而做个假的身份证复印件,上面的家庭住址都被拆迁,现已变公共厕所。就凭着这一点我不用担心他们能找到我。
我得知省城的情况后,虽说心里没那么难受,可却有巨大的恐惧包围着我。服务员收拾房间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我都心惊肉跳。仿佛随时有人冲进来,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我走出房间到外面透透气。一走出酒店,发觉自己像个白痴一样不知道去哪好,不经意间看见有家饭店名叫“平湖全鱼宴”,我突然想起围城靠平湖很近,便安慰自己:来了围城不能不去平湖看看。于是我打车直奔平湖公园。
我没想到湖竟然也这么大。我在湖边找家小饭店,饭店的桌子整齐划一地摆在外边,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湖里面。我胡乱点些服务员推荐的特色菜,要一扎啤酒,自斟自饮。人不开心时很容易醉,几瓶下肚后我有些晕乎乎的。我站在湖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水,脑子里什么都不愿意想。大湖也有浪,湖水一次一次地拍打岸边,我仿佛站在了海边。不知不觉,我的眼泪顺着脸颊哗哗的往下流。饭店的服务员看到我如此举动,吓坏了。一个服务员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叫道:“大哥,你小心点,这里的水很深的。”我苦笑不得。我喝完剩下的酒,摇摇晃晃回到湖边的一家小旅馆,很快睡着了。这是我出门在外睡得最香的一晚。
第二天,我实在太闷,想找程哥喝茶聊聊天,遂拨通程哥的电话。程天在电话喊道:“你去哪了啊?我往酒店打电话没人接,去酒店发现你一个晚上都没回来,也没退房,你上哪去了?”
我连忙赔不是:“程哥,真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现在平湖呢,在酒店里待闷了,出来走走。”
“今天早上杨哥来电话说,你老板知道你在围城,正派人来找你,你是不是围城有认识你的人?”程天反问他。
“没有啊,我在这里哪有认识的人啊,我从来没来过这,杨哥是怎么知道的啊?”我十分紧张,声音有些颤抖。
“你老板的一个小弟和杨哥关系不错,他也觉得你不敢做这样的事,是他告诉杨哥的。”程天补充道。老板陈丁的小弟我认识,虽说不是什么正经人,但为人仗义,是杨哥老婆的妹夫。
“那怎么办?”我突然不知所措。“
“我看算了,正好你别回酒店,赶紧从平湖那边打个车走吧。”程天出主意。直觉告诉我的事可不小。
“那好,我知道了,谢谢程哥了。
“老弟,我也只能在围城范围内帮帮你,别的地方我就帮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注意安全,保重啊!”程天给我打预防针。挂了电话,我愣在那里无所适从。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的情节:一个人跑路,他的弟兄对他说:“大哥,千万别回来,现在白道黑道都在找你!”看来艺术还真是来源于生活。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在路边地摊上买了张地图,先找个地方躲一躲,之所以买地图是因为我压根没过出省,对各地的地理位置不熟悉。我觉得如果出省不但离家更远而且可能会更加无助。我决定到西川。离开围城远没有离开省城那么难受,而替代这种难受的却是恐惧……
西川要比围城好,整个城市显得很有气势。我找了家宾馆住下,这次我吸取在围城的教训,没再和任何人联系,虽然我很想知道那边的情况。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除了吃饭就是看电视,几乎每天都失眠,常常在半夜时被恶梦惊醒。现在我倒是希望来警察找,甚至想过去自首,虽然不是我干的。因为在我看来被警察找到无非是询问,调查之类,我根本啥都没干也不会问出什么东西。经历上次的事件之后,我对看守所非常反感。虽说只拷问48小时,可这48小时却是非常难熬的,人几乎不可能睡觉,询问一遍又一遍,警察也是换一拨接一拨,何况这次比上次的事情要大很多,估计会受更多的罪,可即使这样,也比被老板找到强的多。
在西川待十几天,我又先后去东平,北定,城南,镇北,省城的周边城市我都去过,每个地方待几天后我又跑到别的城市。我不知道老板陈丁有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我给他打工的那些日子里,陈丁经常从各个不同的城市找到欠他钱的伙计。
有个伙计买一部陈丁的二手车,本来他说好2个星期内把钱交清。可那倒霉的家伙吸毒成瘾,一时没钱给,开着车跑到江苏南通,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过一个月,被陈丁派去4个小哥逮回来,回来的路上被打得不成人样。车被卖掉拿钱去吸毒,他家里人想尽办法凑10几万才算把事了结。每次一想到那伙计的惨样我就浑身哆嗦,估计自己被打残废也在正常不过,所以我宁愿多花银子,在这些城市之间来回“逃窜”。老板陈丁发疯一样地找,还和那些小混混说,谁找到我,我的那辆车就是谁的,我半条命的价值生平第一次和一种物品的价值划上等号。
第10天,镇北。一大早,我准备收拾东西去围城。杨哥打来电话说:“老弟,那天暗算老板的其中一个人被警察抓到,正在看守所呢,估计其余几个很快也被抓到,你不用再换别的东躲西藏,老板的人不再找你,你稍微收拾一下回省城,回来我再和你细说。”
我高兴得不得了,像做很恐怖的恶梦正当无法逃脱时,突然梦醒,却发现一点事都没有时,觉得自己好幸福,那只是场梦。我想想自己终于可以回家,竟忍不住房间里哈哈大笑。
第二天,我从镇北坐火车回到离开2个多月的省城,又闻到那熟悉的海风咸咸的味道。我没有和别人联系,直接去到杨哥家里。
“老弟,你瘦了。”我听到杨哥这句话,眼泪哗哗的涌出,杨哥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兄弟,没事了,没事了。”我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眼泪一个劲的往外流。杨哥等我平静下来后说:“我派人去看守所打听了一下,那天晚上的那帮人是一个小姐和她的相好干的。”
这个小姐就是点点。老板陈丁欠着她2万块钱没给,上次陈丁收拾她没赶尽杀绝,手下留情。点点伤好后认识一个小混混,勾搭成奸。小混混一听有那事,当然要在女朋友面前威风一下。于是找几个人,在洗浴中心的门口盯好长时间,等待老板单独出来伺机痛打他一顿。他们顾忌陈丁的厉害,白天不敢下手。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机会难得,于是陈丁被砍。
本来很容易联想到是点点干的,可过去时间太久,谁能想到那么长时间的事她还记记恨在心,加上我说那句气话。于是一系列倒霉的事轮到我头上。其实这样的情况很难抓到人,错就错在那小混子贪财。老板陈丁把手包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其中一个人引爆汽车时顺手把包拿走,后来吸毒被警察抓,警察在他住的地方搜出陈丁的包,才知是他们干的,像这种级别的小混混,小瘪三,只要抓到一个,别的就都跑不掉。
我回来的第二天,所有的人都被抓获,当地的看守所立一大功。我这些天过的日子,谁又知道我也是受害者。过几天,我回到住处,人去楼空,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我坐在没被搬走的沙发上,心里不是滋味:难道辛苦了这些年就这么个结果吗?一大半积蓄买的车也没了,房子里的东西也没了,这些天在外面也花了不少钱,我还剩什么?以往陈丁一口一个老弟的叫着,妈个B的出了事,连自己的老窝什么都没剩下,什么狗屁弟兄,全都是为了利益!这些年,我替他挣了多少钱,每天新店老店里的现金收入,我拼了命才分到九牛一毛!现在还不是全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