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回到孩提时代,每当做错事无法解决时就往家跑。我打开那扇门,踏入黑暗的屋内,没开灯。周围的黑暗和凌晨的清冷包裹着我,孤独的滋味能将人逼疯。那些虽然罪不至死的犯人,知道自己要坐几十年牢后选择自杀,就是因为害怕孤独。我轻轻推开妈妈的房门,她安静地躺着。
“妈,你知道儿子多么孤独吗?你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吗?我好怕。我怕自己又会走错路。妈,你能抱抱我吗?妈……”
我趴在妈妈的床边,不禁泪流满面。这是我从医院回来后第一次流泪。月光下,妈妈微微皱起双眉,仿佛听到我的话。我伸手轻轻地抚摸她,额头惊人的烫手。“妈!你怎么了?”我想摇醒她,她只是迷迷糊糊地发出哼哼。
“妈,快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我掀开被子,母亲穿着单薄的身上已被汗水湿透,昏迷不醒,我感到一丝恐惧袭来。
“妈!不要,你别吓我!”我因害怕而哭喊着。我把她放回床上,冲到隔壁房间拿来干被子把她裹上,抱起她往外就冲。
苍茫的夜色下,初春的天气寒风刺骨。我没法在这种狭窄老式小区里找到出租车。马路上也没行人,何况出租车。她的脸靠在我的下颚,她渐增的体温已经不允许我花费太多的时间去找车子。
“妈!你忍一下!我送你去医院,妈,你千万要挺住!”我紧紧地抱着母亲,泪水迷蒙我的双眼。我抄最近的小路往医院奔去。跌跌撞撞,摇摇摆摆之中,我看不到脚下的石阶,被狠狠地绊了一跤。我没松手,膝盖着地后刺骨的疼痛使我近乎麻木,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医院。我顽强地站起,继续朝前跑。一时耽搁就会让我永远失去心中的挚爱。医院久违的灯光终于映入我的眼帘。
“妈!我们到了。求求你,你不要抛下我。”我哭着对母亲说。
“嗯。”母亲发出痛苦而微弱的呢喃。
我跑进医院。门口的护士被我狼狈不堪的形象吓着了,赶忙跑过来。
“救救我妈!求求你!”我激动得要下跪。
“你先别急,快把她抱到诊室来,医生在那。”护士冷静地说道。
“好!”我吸了吸鼻涕,抱着母亲跟她去了。我在诊室外焦急地踱着步。母亲是我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
“医生,我妈的情况怎样?”一听到门响动,我冲到门口。
“你母亲患的是急性肺炎。她年纪大了有些麻烦。你先去交保证金和住院费。其它的你放心交给我吧!”医生安慰道。
“好,好。”我跑到交费窗口,才想起刚才出门救人心切竟然忘记带钱。如此窘迫不堪使我不得不求助于卫玲。
我找服务台的护士要求打个电话。三分种不到身穿护士服的卫玲从后面住院部赶来,看到我她的脸色都变了。
“出什么事了?”她嘴唇发白。
“我妈……”我此时特别脆弱,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
“你妈怎么了?”她焦急地抓着我的手臂。
“她患上急性肺炎,刚送到急诊室。我要缴费但匆忙没带钱,才想到你上班,你先借我点,等我妈住院安定后再还你。”我艰难地回答。“嗯,我陪你去签字就行了。”她拉着我到交费窗口,手续办得很顺利。
“你放心,会没事的。你先跟我去上药,你这样子不行的。”刚才的跌倒,我的膝盖裤子破了两个洞,膝盖上血肉模糊,足见刚才跌这一跤有多重。脚上的鞋仅剩下一只,另外一只啥时候掉了。我擦了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道:“好的,不过我要马上见到我妈妈。”“你放心好了,我刚才打过招呼,他们会好好照顾。你妈妈现在监护室,我等会带你去。”她拿袖口擦我的脏脸,步履匆匆到换药室上药。“啊。”我痛得大喊。
“幸好是皮外伤。如果膝盖骨碎了,你就一辈子坐轮椅吧。”卫玲心有余悸。
“只要妈妈好好的,我腿断也认了。”我冲动地喊道。卫玲忧伤地望着我,眼中含着泪水,责怪道:
“你就没想过别人的感受吗?你妈妈好了,你腿断了,谁养活她!你不明白吗?”我沉默。卫玲说得对,她总是在冲动时提醒我冷静地面对。她低头继续给我清理伤口,她的肩膀不自然的抽动。我搭上她肩膀,坚定地说:“为了妈妈,我会保重自己的。”她泪流满面,哭泣道:“你要答应我,任何时候都要保重自己好吗?为了……为你的妈妈。”我不是傻子,我明白她话中有话。这两年来,她无私地陪伴在我身边,细心照顾我和妈妈。她从来不敢奢求我爱她,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等待终于有那么一天,我向她敞开怀抱,爱上这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只是我曾经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像个筛子已经没法盛得住如此完美的女人的爱。我穿着卫玲换来的拖鞋蹒跚地来到母亲的病房。趴在监护室外,双手垂着窗台。她安静地躺在那,多么熟悉的一幕!她曾经也这样躺着。我自责于自己的疏于照顾,一双温暖的手拉住我,卫玲心疼地对我摇头。我难堪地笑了。
“会好起来的。年纪大的人多少有些小毛病。你放心我问过医生了,今晚观察一下明天情况好转就可以住普通病房了。”
“哦。”我紧盯着病房里的母亲,连她的每次呼吸都不肯遗忘。
“去躺会好吗?我帮你找个地方。你应该刚下班吧。”卫玲关心地问。
我摇摇头,走到监护室对面的凳子上无力地坐下,道:“不用了。我在这等我妈醒来。”我坚持不肯,她只能放弃自己的想法,因为还在上班,她回去看护病人。我眼睁睁看着一窗之隔的母亲,趴着窗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杨,醒醒。”来看班的卫玲摇了摇我,我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啊,妈怎么样了?”对面监护病房内已没了妈妈的身影,我着急地跳起,一把拉住卫玲,“我妈怎么不见了?出什么事了?”我慌了神,责怪自己的贪睡,怎么没看好妈妈。千万不要出事,我默默祈祷。
“没事,小杨。阿姨已经度过危险期,进入普通病房。幸亏你送得及时,她的体温已经明显下降。”卫玲安慰道。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咳嗽几声。
“你不要生病哦。那么冷,昨晚穿着件衬衣就跑来了。”卫玲满脸的担忧,她捡起被我弄丢地上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愧疚。她就像那件外套,我需要时给我温暖,而当我有其它的事时就会被轻易地扔到一边。
“我带你去见阿姨吧。”她一如既往地对我柔声道。“哦,哦。”我失魂落魄地说道。我生命中的女人除了母亲之外最关心我最疼我的,目前只有卫玲。我没法爱她,也不敢爱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该如何不伤害她善良的心。卫玲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我的视线,容不得我多想,急步赶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