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废柴

125.布挺领域

实验中学主教练的所谓遏制臧剑的战术，并非看死臧剑。他走了和三中完全不同的一条路，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认为既然再多人都防不住臧剑，我们为什么还要把人都堆上去？足球比赛又不是防住对方前锋就一定能赢的，胜负的关键只是谁进球多，谁进球少而已。所以他在保证有最少三个人防守臧剑的同时，加大了攻击力度。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求知中学最厉害的人是前锋臧剑，而他们的门将虽身为门将，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菜鸟，踢球还不足两年，经验少的可怜。门将就是求知的名门，这是所有教练得共识。

既然如此，实验中学的教练就在想：我们为什么不针对求知的弱点安排战术，而非要和他们最强的优势硬碰硬呢？防不住臧剑不要紧，只要在正常战术安排下尽量干扰防守就行了，把更多精力拿出来放在进攻上，率先进球，打破求知赛前的战术安排——他们肯定想不到这城市还会有学校能够先进他们的球门。只要能够造成求知的慌乱，自己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和臧剑拼进球数了。

实验中学主教练心想：自己的门将怎么也要比那个只踢了一年半球的布挺要好吧？

不光是他，几乎所有教练心里都是这么想的。臧剑很厉害，很厉害，非常厉害……布挺？那是谁？啊，你说求知那个菜鸟门将吗？

实验中学作为去年八强，球队实力摆在耐力，球队前锋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最起码该进的球都能打进，不该进的球有时候也能打进。这样水平的前锋足够对付布挺和求知的新人防线了。

三场小组赛，全是臧剑在发光发热，后防线毫无表现，没有人清楚他们实力如何，但是从布挺的能耐来看在，这球队后防线好不到哪儿去。

※※※

布挺并不知道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也不关心。现在他心里很不爽，迫切需要给他一个途径爆发宣泄一下。

他镇守的球门被人攻破了，看见足球从自己手边飞过，撞上球网的时候，真像被人在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再看着对方球员欢呼庆祝，他就很想骂人。

你们这群混蛋，想让我给你们做往上爬的垫背，做梦！等着吧，我不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

※※※

领先了求知中学的实验中学士气大振，同时却也没有忘记赛前主教练得安排。就算场面占优，他们也决不贸然压上，鉴于求知后防线的水平，只需要三四个人就足够构成威胁了。其他人在后面密切注意臧剑的动向。

华西中学的主教练刘浪带着耿喆在看台上观看这场比赛，华西中学足球队虽然没有学生助理教练这一说，但实际上耿喆在球队中地位和助理教练没什么两样。就在昨天，华西中学的比赛已经结束，他们毫无悬念的战胜了树德中学，对方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麻烦，莫野风也打进了本届杯赛他个人的第十个进球。如果不是臧剑首场比赛那九个进球太吓人，恐怕他现在已经排在射手榜第一了。阎飞宇比他少赛一场，少两个进球。

刘浪和耿喆很快看出来了实验中学主教练打得什么算盘。

“和求知拼进球？”刘浪咂咂嘴，“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是勇气可嘉还是嫌死的太慢？”

去年实验中学就是被华西中学淘汰的，那场比赛中华西中学按照惯例摆出防守反击的阵型，实验中学却没有压出去攻，而是同样摆出防反的架势，一时让刘浪有些手足无措。结果那场比赛踢得异常难看，实验中学输球又丢脸。因此刘浪认为实验中学不是那种有勇气的球队，他们的主教练也没什么大手一挥的魄力。

“大概他们主教练认为求知最大的弱点是门将，才敢这么放心大胆的进攻吧？”耿喆道。

刘浪想到求知的门将，他发现也许实验中学主教练这么做是对的。“耿喆，你怎么看？”

耿喆沉吟道：“嗯……他们从门将到后防线，有一半是毫无经验的人。在市长杯前，他们主教练到处找人，我估计也许是因为凑不够人，所以什么都往球队里面拉，练跨栏和打篮球的都成了校队的一员……这些人构成的后防线肯定会是弱点，只是前三场比赛臧剑太厉害了，求知防守的弱点没有暴露出来。这场比赛也许会是一个机会，让他们后防线暴露出来的机会。不过我不认为实验中学能够战胜求知，毕竟臧剑到现在还没有发力，他们主教练也还没有作出任何改变。这场比赛只要求知想赢，肯定能够赢下来。”

“为什么这么说？”刘浪却有些担心求知“阴沟”里翻船。

“实验中学的战术就是算准了布挺没有他们门将好，但是他也忘记了，自己的前锋和臧剑差了多远……”

刘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拼进球不光要看双方门将实力对比，也要看双方前锋的差距。而显然，布挺和对方门将的差距，远没有臧剑和对方前锋的差距大。就算布挺在前七十分钟，平均每十分钟丢一个球。刘浪相信，臧剑也有能力在最后十分钟，平均每分钟进一球完成逆转。

那场9：0太令人印象深刻了，不光让看台上的那些学生球迷们疯狂，就是自己这样的教练都感受到了强大的震撼，和浓浓的危机感。它告诉所有在看台上看这场比赛的教练领队们：求知拥有这样一枚核弹头，可以毁灭任何对手，不相信的可以尽管来试。从后面两场小组赛就能看出这种影响力。

现在大家都认为没有臧剑做不到的事情，和求知碰面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仅要输球，还要丢人。原本默默无闻，实力倒数的求知中学只因为这一个人就成为了最大的黑马，甚至是冠军的有力争夺者。想起去年市长杯结束之后，李灵在接受晚报采访的时候说求知明年的目标是全市冠军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充满不屑的嘲笑他，现在这些人都笑不出来了。

刘浪看这在场中慢跑的臧剑，叹了口气：“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在我们华西呢？”

“小莫也很不错了，他能来华西，而不是去七中或者求知，或者其他什么学校，你都应该谢天谢地。”

“嘿嘿，我觉得谢天谢地太虚幻，谢你比较好。”刘浪笑嘻嘻说。自从决定要在市长杯后辍学去职业球队，两人说起话来渐渐都没了师生之别。

耿喆没说话。莫野风在初中的时候就是一个很有前途的球员，身边的人都认为他会去七中这种“足球名校”，没想到他选择了华西中学。也许会有人为他是因为看上华西中学贵为“新科状元”，实际上他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吉吉团”成员——也就是耿喆的球迷。

他选择华西中学，是因为耿喆在这所中学的球队作队长，而且华西中学缺乏一名优秀的攻击手，于是他来了，来和自己的偶像并肩作战。但是耿喆这个人显然不适应身边总有一个狂热的球迷围着自己转，所以说到这种话题他就会沉默。

※※※

场上的形势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李灵在球队刚刚丢球的时候，曾经想过调整安排，让臧剑发力拿下实验中学。但是一秒钟后他改变了主意。自己球队的后防线始终是块心病，却苦于没有锻炼他们的机会。本来小组赛是最好的时机，没想到臧剑一个9：0让计划成了空想，小组赛的对手根本没法对求知后防线造成任何威胁，以至于就连罗威和赵海岩都来抱怨自己太清闲。

如今不就是一个让他们这群闲太清闲的人好好出身汗的机会吗？于是他又坐了回来。

杨炜有些奇怪的看看李灵：“不做点什么，或者喊点什么吗？”

李灵摇摇头：“这是一个大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李灵没说，杨炜也没问，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这场比赛胜利是在李灵计划内的，他需要小心的是接下来的对手——他几乎可以肯定华西中学的主教练肯定就在看台上关注这场比赛。就凭现在求知的后防线想要防住莫野风实在太困难。如果他们的对手是打整体足球的球队，那么或许还有针锋相对的能耐，但是碰上一个个人技术及其出色的突破型前锋，这条后防线的表现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先用这场比赛来考验考验后防吧。

如果实验中学的主教练知道他辛辛苦苦准备了一个星期的比赛，竟然让对手当作了后防考试，不知道心中做何感想。

主教练不作调整，场上球队就按照之前准备的战术继续下去。而实验中学的主教练很快发现了求知似乎没有马上反攻的打算，他决定稍微冒一下险。足球比赛中一球领先是最不保险的，如果能够领先两个球，先不说这场比赛能不能拿下，最起码他心里踏实多了。

于是他手上扬，做了一个整体前压的手势。

布挺的压力陡增，应该说整条后防线的压力都剧增。

他们前三场比赛从来没有面临过的考验，终于来临了。某人高喊扬名立万的机会就在眼前，能不能抓住就是个人的事了。

上半场第三十分钟，距离第一个丢球七分钟后，实验中学利用前场四个人的巧妙传跑突入了禁区，持球队员只要射门，他刚刚把右脚抡起来，冷不防斜刺里赵海岩杀了出来，一脚凶狠的划铲，抢在对方射门之前把足球铲出了底线。这是他本场比赛第一次这么露脸。

射门球员一脚抡空，摔倒在地，实验中学的球员都把双手高高举起，示意主裁判应该判点球了！但是主裁判摇摇头，示意这是一个好球，应该去发角球。

实验中学的人不干了，那个摔倒的人跳起来去找主裁判理论，结果他和当初的罗威一样，吃了一张黄牌，郁闷而回。

赵海岩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做出了一次精彩的防守，但从他脸上看不出有什么高兴的地方。布挺不会大声称赞这个自己的对头，只有罗威上去拍拍他的肩膀，以资鼓励，他们两人现在颇有些惺惺相惜啊……

只是赵海岩对于罗威的亲近有些冷漠。他推了推罗威，示意他去防守。

罗威看到就连小个子赵海岩都有发挥的机会了，只剩他好默默无闻，这不行。这次角球他说什么也要抢过所有人的风头。

角球开出，直奔球门前方最混乱的地带而去。罗威高高跳起，同时大吼一声：“我的……”

话音未落，一个更高的身影突然横在他眼前，他眼前一暗，就见空中的球被一双手截走了。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有高喊：“手球！”的冲动。但是他很快看到抢了他的球，还抢了他风头的人正是球队的门将布挺。

“我靠，这是我的球！”罗威骂了一句。

布挺没理这个失败者，他刚刚落地，就把足球扔向了前场。在这个角球开出来之前，他就已经看好了，臧剑在前面候着呢。

实验中学三个人高马大的后卫夹着臧剑，就是不让他接这个球。结果臧剑从人群中伸出一条腿，将来球轻轻一勾，足球就从人群头顶越过。然后臧剑再迅速转身，从愣神的三人包围圈中冲出重围。

这个过人动作让看台上的观众们看得如痴如狂。被他晃过的对手感觉可就不太妙了，其中一个后卫有些恼羞成怒的从侧面挤倒了刚刚突破的臧剑。主裁判的哨音立时响起，跑过来的裁判却只给了犯规球员一张黄牌，这个判罚引起了看台上所有人的不满，一时间嘘声四起。

主裁判顶着巨大的压力没有改变判罚，仍然是一张黄牌，一个任意球。

※※※

刘浪又说话了：“犯规战术……也是一种办法。”他现在研究如何防守臧剑都快疯了，看到什么都要和防守臧剑联系起来。

耿喆对他这种敏感有些不满，他瞟了主教练一眼，“现在实验中学已经有两张黄牌了，犯规战术不是什么好战术。臧剑有能力让实验中学后防线上每个人得一张红牌。”

听耿喆这么一说，刘浪顿时泄气了。

“这个任意球虽然是臧剑争取来的，不过我却觉得另外一个人的功劳也不小啊。”耿喆换了一个话题。这段时间，因为场上形势，他重点观察的对象从臧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谁？”

“你难道不觉得在这么混乱的比赛中，能够一眼看到自己队友的位置，然后把球准确送到他那儿也是一项了不起的能力吗？我是说求知的门将，那个被我们称为‘菜鸟’‘废柴’的布挺。”

“你不是经常这么做吗？”刘浪有些奇怪。

“……我是从小训练的结果，他可只踢了一年半都不到的足球。”耿喆没好气地说，“我觉得与其把心思花在如何防住臧剑上，你不如多拿一些精力来关注这个人。求知的主教练绝对不是不学无术的人，他选择布挺做队长，肯定是有原因的……”

耿喆都这么说，刘浪不能不听，因为布挺和耿喆一样都是门将，他相信门将的直觉。

“实验中学好像加强了进攻，这样一来，布挺表现的机会也随之增多……”耿喆对于门将一贯如此在意。实验中学的门将他了解，是个没有什么特点的人。这个布挺明明只是菜鸟，却总能让他特别关注，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希望在这场比赛中找出原因来。

※※※

如果说目前这支求知在进攻方面有什么弱点的话，就是全队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定位球罚球手。这个进攻任意球踢得惨不忍睹，直接高高飞过了横梁。

重新获得控球权的实验中学格外小心，层层推进。他们知道臧剑是从不在前场防守的，所以后场多倒几脚球也不怕臧剑上来抢。只要让他们看准了求知的防守空当，那必然就是一次迅猛的进攻。

这是实验中学一贯的风格，在和华西中学比赛的时候他们也是如此。慢吞吞的推进，令人不耐烦的倒脚，和突然发力的进攻，这种节奏上的变化往往会让对手晕头转向。

此时，求知的后防线就被这种倒脚折腾的东奔西跑，逐渐的，球员们的跑位出现了问题，一个不大不小的空当从求知的后防线上凸现。

实验中学负责组织进攻的球员看到了这个空当，脚下的足球炮弹一般传了过去！

乍一看，这是一脚不知道传给谁的盲目直塞，烂透了！但实际上呢？实验中学的前锋突然从边路斜插中路，不仅不越位，还让他找到了无人盯防的单刀机会！

实验中学的主教练从座位上跳起来，紧张的看着求知禁区前。如果这球进了，他就能感到八强席位距离自己又近了一步。

单刀球！拿球的是我们球队头号射手，而面对的则是公认十六支球队中最弱门将布挺，这球还有不进的道理吗？

我可以提前庆祝了！

实验中学的主教练将双手举了起来。

李灵也把双手抬了起来，不过他却是抱住了头。这个后防线上的失误太要命了，都只顾看中路，怎么就忘了边路的防守呢？！

看台上的刘浪猛地站起来，有些兴奋的喊：“也许有战胜他们的机会呢！实验中学，加油！”

※※※

“如果对方前锋获得了单刀……什么是单刀？你怎么这么笨啊！单刀球就是对方拿球前锋和你在门前一对一，关公单刀赴会的故事你听过没有？你想想，是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对方前锋获得了单刀球的机会，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吗？马上出击封堵对方的射门角度，尽力阻止他得分……当然，一般这种情况下门将都是失败者，前锋最起码有十种办法进球得分。你能做的仅仅就是尽力而为，剩下的……丢了球也不是你的责任，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出现单刀球这种机会，都是后防线的失误，和门将没什么关系。所以你大可在丢球之后跳起来怒斥你的队友，痛骂他们是白痴，责问他们为什么要出现这种失误……”

这是高一那年暑假，李灵有关“单刀球”的讲座。

门将不需要为这个丢球负责！

这就是李灵啰哩巴嗦半天说的核心思想。

但布挺从不这么想。只要丢了球就和门将有关，只要丢了球对于门将来说就是无法忍受的耻辱，不管这球是怎么丢的，就算对方打进了一粒职业球员一辈子都进不了一个的世界波，布挺还是会觉得愤怒。

学习不行，相貌不行，就连女人缘都不行的布挺，在这世界上只剩这最后一个证明自己的东西了。

如果我连门都守不好，我还有什么用？去你妈的不需要负责，门将就应该为每一个丢球负全责！因为门将的工作就是守门，就是不让对方进球，一个都不行！

看到对方斜刺里杀出，接到足球的同时，布挺出击了。

第一个失球是意外，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意外……

※※※

实验中学主教练：“进去！”

李灵：“混蛋！”

刘浪：“加油！”

耿喆紧紧攥住了拳头。

※※※

一米八七的布挺突然出现在任何一个人面前的时候，都会给对方造成一定程度的惊吓。实验中学的前锋显然被吓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笨重的大个子竟然跑的这么快，转眼间就到了自己面前。仓促中他甚至来不及调整脚下的足球，趟的有些大，只好奋力伸脚一捅，让足球从布挺的腋下滚过去……

布挺的速度让实验中学的前锋吃惊，布挺的反应速度让全场人都很吃惊。只看到他的身影在门前跳了一下，足球就突然改变了方向，擦着门柱滚出了底线！

看台上先是短暂的寂静，似乎大家都不相信这球竟然没有进。紧接着就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毕竟自己球队，没丢球还是值得庆祝的。

实验中学主教练举在半空中的手成了可笑的象征，他懊恼又尴尬的把手猛地挥下来。他很想不顾形象的痛骂前锋一顿：这种百分之百进的球你都能给我射丢！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李灵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高举右拳示威性的向隔壁挥了挥，可惜对方正在对自己的前锋愤怒不已，没有看到李灵这个动作。

刘浪有些失望，倒是旁边的耿喆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好。“好球！守的漂亮！”

做出一次完美扑救的布挺从地上跳起来，还不忘对着失望懊恼的对方前锋做出一个挑衅的姿势——他学金刚，龇牙咧嘴地向对方展示自己的肌肉与力量。

这个举动逗乐了看台上的不少人，他们以为布挺又在耍宝了。谁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我的地盘，在这里你得听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休想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