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废柴

112.罗威的决定

罗威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从民族大学出来，他并没有回去校车上，而是直接从校门口出去，走上了热闹得大街。

他不想回去看到那些鸟人，他觉得胸口堵的慌。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受气过。被人打了还不能还手，被人欺负了也不能欺负回去。这什么破足球！

今天是周末，临近傍晚，街上的人却还是很多。这是一座休闲的城市，大部分时间街上都是如此。罗威背着包，愣愣地站在人行道上，有些茫然。

我该向哪儿去？回家？回学校？回省体育中心？自己当初心血来潮放弃练得好好的跨栏，改去踢足球的选择是否正确？自己真的是天才，能在足球上获得成功？自己所在的球队真的能够取得第一名，就像主教练吹得那样？

这么多问题在罗威脑海中盘旋，把他的心情搅得一团糟。

放弃吗？放弃算了，回去向赵教练认输。承认自己没有踢球的天赋，然后老老实实继续练跨栏，参加中学生运动会，拿金牌。

他叹口气，没想到自己的足球生涯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如此之快。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发现前方传来一阵嗡鸣声，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都仰头看着什么，议论纷纷。

罗威并不是喜欢看热闹得主，不过这群人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他不得不停下来关注一下发生了什么。

天上有UFO吗？他随着众人将目光向上移。却被所看到的吓了一跳！

一个婴儿正趴在空调机箱上面，好奇的向下张望着，在他身后是敞开的窗户。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哪家小孩从屋子里面爬到了这里。也许在他眼中，从上面俯瞰下面很有趣。

下面的人群议论纷纷，但是似乎没有人有出手相救的意思，甚至还有人拿手机拍照！

“这是哪家孩子哦！太危险了！”

“他爸妈呢？”

“听说上班去了，只留孩子一个人在家里……”

“啧啧，出了事怎么办？”

罗威听到旁边的人这么说，现在不是应该想办法救那个孩子吗？怎么一个个都还有闲心在这里仰头看着热闹聊天呢？他奋力挤了进去，抬头看着正在空调机上面玩耍的小孩，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他。也不敢大声喧哗，生怕惊吓到孩子，让他失足落下。

无奈只好掏出手机，打110报警寻求救助。打完110，他觉得这事情巡警来了估计也解决不了，于是又拨打了119，有云梯的消防车来应该就没问题了。毕竟只是三楼，不算太高。

做完这一切的罗威在下面紧张的注视着还玩的很开心的小孩子，同时焦急的等待着警车的到来。

楼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同时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就连马路对面都驻足了大群人在看热闹，对面楼上甚至还有人拿出了望远镜！

仿佛这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而只是一场热闹得戏剧。

罗威愤愤瞪了这些兴奋的旁观者一眼，他们并没有注意自己的目光，因为全部精力都在小孩子身上呢。

真希望有一天你们走在大街上，然后被从空中而降的人砸中头部！

他恶狠狠地诅咒道。

人群的增加，声音的增大，似乎刺激到了小孩子，他从空调机上探出小脑袋，瞪着又大又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下面。甚至还伸出一只手向下抓着。

罗威被吓得几乎就要叫了出来，不过有人还是叫了出来。小孩子的妈妈接到电话赶了回来，刚下出租车就看到这惊险的一幕，年轻的妈妈哪儿受得了这种刺激？

尖叫一声，直接就昏倒在了路边。

这声音也把小孩子吓了一跳，就见他伸出去的手突然抓空，然后身体前倾，重心全失，猛地从空调机顶滑了下来！

底下“轰”的一声，所有人都向外退了一步。

罗威看到这一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得接住这孩子。他笨拙的向前迈了一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孩子会具体落在什么地方，万一自己站偏了，让孩子从自己身旁坠下怎么办？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一道黑影从眼前飞过，然后空中的孩子不见了！

紧接着他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和“喀吧”的脆响……

完了！罗威心脏猛地跳动一下。头部着地，碎了……

他战战兢兢扭头去看，没有看到红红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而是一个人躺在地上，他怀中抱着的正是从上面落下来的婴儿！

那婴儿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躺在那人怀中却还笑嘻嘻的看着傻乎乎的罗威。

咦？这是……

躺在地上的那人抱着婴儿，挣扎着站起来。这个时候罗威才发现救人的英雄身材高大健壮，几乎快和队里那个石头差不多高了吧。不过同样的高度，石头给人感觉臃肿笨拙，这人可完全不一样呢。

不等罗威反应过来，那人将婴儿塞到他怀里，然后什么都不说，径直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完全没有救人之后还要留下姓名住址准备接受报酬的心思。

罗威被对方这个举动搞傻了。救了人哪儿有拔腿就跑，不留下来接受对方感谢的怪人？这年头，谁还在乎做好事不留名啊！

“喂，喂……这是，你给我等等啊！喂……”罗威怀里抱着孩子，正准备迈腿去追。突然身后扑通一声，他的裤管被紧紧抓住了。

“恩人啊！”一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裤子，一个劲儿的给罗威磕头。而孩子他妈也在这个时候醒来，看到自己的孩子好生生的躺在罗威怀中，顿时哭天喊地的扑上来，跟着那个男人一样跪下来就磕。

这阵势彻底把罗威的大脑逼短路了：这么了，这是？你们要感谢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扭头看向人群外面的时候，却发现在人海中已经找不到那个沉默的英雄了。

与此同时，人群外面响起了消防车特有的警笛声。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闪光灯毫无征兆的在自己眼前闪起。他抱着孩子，一对年轻父母给自己下跪的镜头就这样被定格了……

就好像英雄一样，被定格了。

※※※

李灵堆起一脸假到傻子都能看出来的笑容，和民族大学的主教练握手。对方笑得很开心，而且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谢谢你们的指教！”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笑嘻嘻地说。

“哪里哪里……是我们应该谢谢你们！”李灵呲牙咧嘴地说。“帮我好好的教育了那群小混蛋……”他扭头看看在自己身后，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求知队员们。

“哈哈！大家彼此彼此！”对方哈哈大笑着，两人终于抽出了都握出汗的手，告辞了。

这场比赛李灵的球队只踢了五分钟的好球，就是下半场开场那五分钟。罗威的愤而离场让球员们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赵海岩身高不足，没有经验的弱点也彻底暴露了出来，他在对方的轮番冲击下异常狼狈，比赛结束之后浑身上下就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唯一让李灵感到欣慰或者说有些出乎意料的就是，在这样的折磨下，赵海岩都没有崩溃。他从上场开始一直到比赛结束，都还在不停的起跳，和那些平均身高比自己多十二厘米的对手们争顶头球。

石头的表现也让李灵很失望。他在场上的作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几乎没有人把球传给他，他就那样傻愣愣的站在前场，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掩护臧剑的作用没有起到，反而还阻挡了几次臧剑的射门，他更像对方的后卫，而不是自己这边的前锋。

最后的比分是4：2，自己的球队2，对方4。输球之后大家心里都不高兴。赵海岩更是嘴里始终都在嘟囔，不过谁也听不清楚他在嘟囔什么，只是觉得他好像在念经。

坐在车上，看着汽车缓缓驶出大学校园。晋静轻轻叹口气。之前她想的果然没错，这样一支几乎全是由菜鸟新人组成的球队，论综合实力连去年的求知都不如，怎么可能有所作为呢？

车厢的气氛变得很沉闷。

李灵终于从前排站起来，他转过身看着少了一个人的球队。“回到学校就解散。星期一训练课上我们开会。不许请假，每个人都要来。趁这两天时间，你们好好玩玩吧。过了这个周末，你们想玩恐怕都困难了！”

哇，教练生气了！大家在心里哀叹。只有两个人若无其事。一个是从来都刻苦训练的臧剑，另外一个则是他们的队长，今天丢了四个球的门将布挺——他早就习惯了李灵的魔鬼训练，能够看到更多人遭殃，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哀叹呢？

※※※

星期一球队集合的训练课上，李灵没有在人群里找到罗威的影子。他估计这个自恃甚高的人已经放弃足球了。略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也好，自己少操一个人的心。赵海岩和石头这两个人都够让他头疼的了。再来一个罗威……天哪，他还年轻，人世间很多美好的东西还没有享受到呢！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踢球的。他从来没有否认过罗威在运动方面的才华，不过踢球和跨栏这中间的距离还是挺远的。

大家都来齐了，除了罗威。晋静看着名单上的名字，也有些失望，她没想到那个平时总喜欢自吹自擂，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会一点坚持的劲头都没有。还不如自己的阿布更有男子汉气概呢。

晋静这么想着，突然发现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天赋吗？不，其实是坚持。最难做到的也是坚持，没有什么比枯燥的重复一件事情更让人不堪忍受的了。

这些，罗威没有做到，阿布做到了。他坚持了下来，直到现在双腿都帮着铅条呢，仿佛已经成为小腿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晋静倍感自豪。当初看不起他的那些初中同学，真想让他们瞧瞧现在的阿布。他们的嘴里恐怕都能直接塞进一颗鸡蛋了。

李灵已经开始训话了，旁边的晋静则在脑海中幻想着阿布扬眉吐气的场景，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但是很快她又想到了还有半年多时间，阿布就要离开自己，去遥远的美国了。这样她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了。

阿布的父母在洛杉矶，美国西海岸，那里和中国，相隔着广阔的太平洋和十五个小时的时差。空间和时间上的巨大差距，会导致什么后果？

晋静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大家都在毕恭毕敬的听李灵训话，臧剑却始终在走神。他所有注意力都在晋静那张表情不断变幻的脸上。

晋静姐在想什么呢？一会儿展眉微笑，一会儿又紧皱眉头。那毫无焦点的双眼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吸引人。

李灵在训话的间隙瞟了臧剑一眼，心不在焉的样子全都落到了眼中。他知道臧剑因为什么而魂不守舍的，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即没有提醒臧剑回魂，也没有咳嗽。他只是瞟了一眼就又把目光挪开了。

他今天主要工作是让那些菜鸟新人们认识到足球比赛的困难性，免得一个个都把足球想的过于简单。尤其是赵海岩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

那场比赛他是被欺负的最惨的人，三四个身高马大的壮汉轮番冲击他把守的阵地，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让他歇口气的时间。比赛中虽然表现的很顽强，但是比赛后他在车上始终一言不发，阴着脸特别难看。李灵知道他被刺激了。

这就好，怕的就是他无所谓。只要被刺激了，就说明有希望教。对胜负无所谓的人不应该来踢足球，足球从来都不是一项绅士的运动，需要的就是人们争胜斗狠的心态。他当初看上布挺，也是因为这个傻小子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头。

对付这种人，李灵有心得。先是卯起来一通猛斥，说他“狂妄自大；走都没学会，就想飞；轻视足球的下场就是如此”云云，骂的大家都在心里想“是不是太过分了”。然后马上换张脸皮，堆起和善的笑容，称赞赵海岩“斗志昂扬，顽强奋斗，精神面貌可嘉”。

搞的赵海岩脸上忽儿白了，又忽儿红了。旁边的队友们也一会儿沉默不语，一会儿笑嘻嘻松口气。活像一群神经病。

※※※

罗威今天没有去球队训练，也早就不去省体育中心练跨栏了。为了把时间拖够，他一个人背着书包在街上闲逛。走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然后百无聊赖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潮车流。

他想到了周六这个时候，自己也是如此在街头游荡，心中没有目标，不知道应该去向何方，应该做些什么。那样的情况下没想到让自己碰到了那种事情。

罗威不是没想过自己当英雄，上报纸上电视，让万人瞩目，世人敬仰……但实际上他只是别人的替代品，真正的英雄跑掉了，继续默默无闻，而自己是他的替补。罗威一向都很骄傲，他不喜欢这样。

学习，运动。他自然没有哪向输给过别人的。就连全校公认的足球天才臧剑，他也是瞧不起的。不过昨天那个沉默的高大身影却让他在某一刻觉得震撼佩服了。尤其是看见他在自己眼前腾空而起，接下还在空中的婴儿时的背影，那一刻的感觉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在所有人都惊恐的闭上眼睛时，他却拯救了那对可怜的粗心父母。然后落地，用宽厚的肩膀承载了所有冲撞，孩子在他怀中还好奇的笑着。这一幕，于此两天中频繁在他脑海中回放。

想到这里，罗威突然站起来。他就觉得当时那人的动作很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如今突然脑子开窍了：那分明就是门将的扑救动作嘛！

他曾经在训练中看到布挺做出来过，不过落地的动作和那人不一样。布挺抱着足球落地之后还在地上滚了几圈，教练说这是为了缓冲下落的力量，减缓对身体撞击造成的伤害，否则很容易肩膀脱臼啊，青肿啊之类的。

那个人落地没有任何缓冲动作，连翻身都没有，肩膀和背部结结实实落在水泥地面上。当时他听到的“喀吧”声音是什么？骨折了？所以才要急匆匆离开，去医院吗？

这么一解释，就通了。

罗威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跨上自行车向家骑去。

等他回到家，突然发觉家中的气氛不大对劲。他从客厅中经过被老爸叫住。

“罗威，这些天你都在跟着赵教练训练吧？”

赵教练就是罗威的跨栏教练，罗威一直跟着他训练，他和自己爸爸的关系也挺好的。

罗威不明白爸爸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他从前对自己学习之外的事情都不怎么关心。除非有比赛的时候才会问问比赛结果如何。

“啊……呃，有……我每天都有去训练……”

“星期六下午那天也有去咯？”爸爸又问。

罗威心里咯噔一下，有不好的预感。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爸爸将一张报纸拍在桌面上：“省体育中心什么时候搬到二环路边上去了？”

罗威看到那上面有一幅照片，一对男女跪在地上，在他们面前的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怀中抱着一个笑得很开心的婴儿。那个学生模样的人正是自己！

当时有记者赶来，他没有接受任何采访，闭口不谈自己是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等等信息，就是担心自己这事被捅出去。没想到在记者眼中，这正是社会上消失已久的，传说中的“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的高尚情操，定要大力宣传一番。

于是可怜的罗威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上了晚报，还成了乐于助人见义勇为的“无名英雄”。而他没有参加跨栏训练的事实也暴露了。

“呃……这个，我训练累了，出去买瓶水的时候……”

“啪！”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爸爸生气地瞪着罗威：“买瓶水要跑十几公里到城南去买？！老实说，你干什么去了！”

罗威知道这事情八成是瞒不住了。低着头撇撇嘴：“踢球。”

仿佛和桌子有仇，当爸爸的又是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踢球……踢球，踢球！好好的跨栏你不练，跑去踢什么狗屁足球？！赵教练说了马上就是中学生运动了，你这个时候去踢什么足球！学校的体育课上你还没踢够吗？踢球能让你考上大学，踢球你能让有出息？你知不知道我们送你去练跨栏是什么意思？”

正在厨房里面做饭的妈妈听到这雷霆震怒的声音，也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跑出来劝解。

没想到父亲的怒斥反而激起了罗威心头最深层的反抗意识。这几天他心里一直抖不舒服，缘头就是球赛上遭到的不公正待遇。

胸中那股闷气早就想发泄了，无奈始终没有借口。今天好了，有很多话他早就不吐不快了。

“我怎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罗威冷言冷语道，“还不是因为我小时候你们听说学体育，有一技之长，以后考学校方便很多，有加分。后来发现练跨栏耽误学习，本来打算让我停止训练。没想到雅典奥运会上突然冒出一个刘翔，让你们发现练跨栏也很有钱途，才让我继续练下去。”

站在他面前的父母哑口无言，还很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些都是他们私下商量的，没想到儿子全都知道。

“小威，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妈妈出来解释，但是她的这话和脸色一样苍白。

“我不傻，有些东西稍微动点脑子都想得出来。”罗威没有理会他妈妈，继续说，“从小到大，我因为练跨栏吃了多少苦。我今天实话说吧，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跨栏这个狗屁东西。那不过是你们希望我能赚到钱，能考上好学校的工具而已。从小到大，我学什么，考什么学校，交什么朋友，都是你们给我安排好的，哪次做这些选择的时候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你们敢吗？你们不敢！因为你们知道，问了我肯定会拒绝，所以你们干脆不问。反正每个父母都有替孩子做出决定的‘权力’不是吗？”

“我从来没有做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是今天，我告诉你们：我想要踢足球，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决定，你们没有权力干涉我的自由！这足球我踢定了！你们也别指望我会回去继续练跨栏，我讨厌跨栏，一直都很讨厌！也讨厌什么都给我安排好的你们！”

说完，罗威转身冲出了门。

听见房门被重重关上，妈妈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爸爸坐在椅子上，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报纸上自己儿子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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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存稿已发完，以后更新时间我将尽力保障一天一更，如果某天当日没有更新，那一定就是我没有写出来。请各位朋友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