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奇怪的气息消失不见,阿刃正在疑惑着,便听到床上那老人用很疲乏的声音开了口。
“你叫什么。”
“何刃。”
阿刃低声回答,眼神打量了老人一下,他的视线与老人眼神接触时,就感觉那老人的眼睛猛得一亮,垂死的灰败之色顿时消失,那刹那间的凌厉之光,仿佛是一个纵横杀场不败武将充盈着无边杀气的眼,阿刃虽然胆大,但看着这双眼睛,还是一阵胆怯。
“走近一点来让我看看。”
老人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阿刃耳边。
听了这话,阿刃不禁看了林成一一眼,发现林成一背手而立,眼神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想法。
于是阿刃上前几步,走到那张大床前。
他嗅到了一种味道,一种垂死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个人已经站在了生与死的临界处,左边是生,右边便是死,而他还在一寸一寸的向死那边滑过去,所以,这老人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灰败的气息与颜色。
“手。”
老人似乎不愿多说话,只说了一个字。
阿刃心中疑惑,手?什么手?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这时,老人却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阿刃的手。
嗯?
阿刃没躲,自己又不是大姑娘,也不怕摸。
老人的手很粗糙,像是一棵老树的树皮,阿刃感觉着,老人似乎在他手上摸索着什么。
“这世上有很多种手。”
老人用叹息般的声音言道。
“有适合拿刀的,有适合拿权利的,有适合拿钱的,你知道你的手适合拿什么吗?”
还有这种说法么?难道眼前这老人年青时候在街头当过算命的?
虽然阿刃并不信命,但老人那沉沉的语气,让这种江湖郎中似的说法有了几分庄重的意味。
“适合什么?”
阿刃问着,心里倒真有几分好奇。
“你适合拿命。”
老人说出几个字,阿刃顿时一愣。
“拿命?什么意思?”
阿刃怎么听这都不像是在夸他。
“成一呢,他的手就适合拿权利。”
老人又说了一句,这话来得没有原由,也不知在指些什么,阿刃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个,老爷子,您是前辈高人了,我知道前辈高人总爱说一些让人摸不着边的东西,可是小子实在是愚钝,也就是说我听不懂,您能不能把您刚才的见解,用普通话解释一下?”
阿刃又恢复了他嘻皮笑脸的本色。
林成一在他身后,不由得干咳了一声。
老人嘴边也露出一丝笑意。
“看看我的手。”
说着,老人举起了手,手掌很大,骨节很粗,掌中的掌纹却很简单,杂纹极少。
“再看看你自己的。”
阿刃看看老人的手,再伸出手研究了一下自己的,果然发现了一个很相似的地方。
“呀!”
他惊叫一声。
“都是五个手指头诶!”
屋内静了片刻,林成一再度在阿刃后面干咳起来。
“呵呵。”
老人笑了,低语了一句什么,便静静的合上了眼,费力的挥了一下手。
林成一晓得老人意思的,对阿刃招了招手,阿刃虽然心头有百般不解,但也只好随着林成一走了门。
两人走后,这间屋子便沉寂下来。
老人处于人生最后的时刻,他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向外散发着一种灰败的死亡气息,他离那处人人必去的归宿之地,只有一步之遥。
“唉。”
老人叹气,忽然又现出不满的神色。
“我以前从来不叹气的,这段时间却总是在叹气,高兴也叹,失望也叹,似乎这世间的所有事,总该让我叹上一叹,是不是因为我老了呢?”
屋内除了老人,没有任何人在,他在向谁说话?
“你的确老了,而且快死了。”
这时,一个平淡的、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语声响起,那声音的出处,似乎是在墙壁上那处图案的后面。
“你就不能骗骗我么?”
老人又叹了一口气。
“刚才那个孩子,你觉得他怎么样?他有一双能主宰他人性命的手啊,也是个有趣的孩子。”
“……。”
“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
“哦?”
老人诧异,“什么叫不怎么样?”
“因为我抓不住,什么都没有。”
呵呵。
老人笑了。
“我真没想到,还有你看不透的东西。”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越乎我的能力范围,那个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那个叫何刃的小子来头不小呢,那他对于林家,是福还是祸?”
那声音沉默一会儿,突然说出了两个字。
“天命。”
听了这两个字,老人默然,片刻后,开怀一笑。
“天命,天命林家,一切皆依天命,我真是想不开,林家是盛是灭,与我何关,我又管得了什么。”
那声音又陷入沉默。
半响。
老人再次开口道:“我,还有几天好活。”
“十三天。”
那声音毫不犹豫,仍是不带丝毫感情的宣布着老人的死期。
“只有十三天了。”
老人感叹着,那声音中透着对生命的留恋和惋惜。
“一天都不能多么?”
老人又问。
“以你的福缘,先师替你圆了二十年的命已是极限,这二十年荣华富贵、权势无双,还不满足么?”
那声音中透着一丝疑惑,似乎不理解二十年的富贵为什么还不能让眼前的老人满足。
“富贵、权势、生命,谁会嫌多。”
老人一声长叹,不再说话。
那声音也沉寂不语。
屋内再度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