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我的小说列了一个提纲:一个性格倔强的年轻人,不相信一切,甚至不相信自己,他拒绝跟任何人探讨关于爱情的话题,结果最后害了自己。我对这个想法比较满意,说不定真能写出一本绚烂多彩又畅销赚钱的小说来,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最近有不少出版社打我电话,他们委婉的找我约稿,现在青春小说太好赚钱了,一不小心就可以把市场掀翻,老前辈们只能看着我们干瞪眼,这没有办法,很多东西,我们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生气也是白搭。我给这本书定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孔雀之殒》,孔雀是用来形容女主人公,我超级喜欢孔雀,这名字比天鹅之死高贵多了,太纯洁的东西往往很虚假,而孔雀那么华丽,那么安静,总是披着一件耀眼的七彩长袍,优雅的站着不动,从不在湖水里扑通扑通,多可爱啊。我很喜欢一句形容孔雀的话:孔雀惧飞,恐伤羽毛,猎者近而不动。这话真是把孔雀的优点说绝了,宁愿被杀掉也要保护羽毛,除了有点神经质,它这种坚持唯美的精神真令我佩服。
好的开始等于成功的一半,有了这样的定位,一定会是一本有趣的小说。我看时间,是晚上八点,于是我决定休息一下,准备约陈月亮出去买点干粮,我想苏三不在家的时候,应该准备一些方便面和饼干什么的,把冰箱塞满,这样不至于因为伟大的创作而饿着。结果陈月亮手机设置了留言,说是已经去了香港,听得出,她比过去任何一天都精神抖擞。
然后我想打电话给小五,后来想他一定和巴两斤热乎着呢,何必去自讨没趣呢?最后我打电话给柚子,我想他一定也空虚得要命,没有Q的日子,不知他在干什么。
“宝贝儿,出来吧,你一定闷得慌。”我拿遥控器把开电视,一些花花绿绿的广告。
“你还记得给我电话,我在这饱受煎熬呢,最近特忙,你也不来帮帮我,要我给你开工资吗?生意太好了,一直赚到我手软,这也好,弥补了失恋给我带来的打击和损失,现在正空闲着,咱们一块吃个饭吧。”感觉他阳光灿烂,灿烂得可以晒被子。
我和柚子约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店吃饭,这里的农家菜特别好吃,我们一口气点了板栗烧肉、刨盐鱼、乡里香肠、酸包菜炒粉皮和筒子骨炖玉米,我们心情史无前例的好。我说如果陈月亮也在就好了,咱们多久没聚聚了啊。柚子说,是啊,我真感谢陈月亮,她是我们最忠实最伟大的朋友,爱情是会变的,只有朋友不变,友谊地久天长,我总算明白了这一点,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发现已经走出抑郁的阴影,马上变得积极起来,所以说,只要走过自己这一关,什么困难都不怕啊。我狠狠给柚子肩膀一拳,看着他的快乐,我真是开心死了,朋友就是这样,永远不愿意对方难过,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为我难过,我们可以大步大步的往前走,对不对?勇敢的柚子真诚的看着我说,我是实实在在的被感动。
热气腾腾的菜上得真快,我们还叫来几瓶啤酒,虽然我们都不怎么能喝,但是还是干了好几杯。我们约好不管发生什么,大家都要好好的,千万别做傻事让朋友担心,再可怕的厄运来了又怎样,我们年纪轻轻,抓紧时间享受再说啦。他说我会的,别看柚子傻,傻瓜力量大,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柚子不会再被女人骗了。
你恨她吗?
不恨。
为什么?
她提到了自由这个词,我已经给她,无条件的给她,我们不都说要自由要自由吗,既然我口口声声说爱她,难道不能让她也拥有?
柚子,你长大了。
阿信,柚子只是傻一点而已啊。
我为我拥有这么多勇敢而纯真的朋友感到高兴。朋友是我的故事,是我写作的源泉,是我站在山顶上看见的叹为观止的涛涛云海,是我一生一世不能够舍弃的生命珍珠,我爱我的朋友。
一天后,我便开始感到疲惫,我想打电话给柚子却担心打扰他,他现在生意红火着呢,这种看得见未来的工作时常也吸引着我,只是我没有勇气去做,这是我最大的弱点。我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在苏三不在的这段时间认真思考一下自己的位置,现在该干点什么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毫无目的的创作,我想我是不是也需要一份安定的工作,可是当初苏三就是看中我随遇而安的秉性和爱谁谁的潇洒,我不知道如果被束缚起来我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在写作的时候灵气逼人。这样的思考真是郁闷啊。
我准备下楼买点豆腐脑,然后在家拌点白糖,放冰箱里冷冻一下,一定是美味。
刚刚下楼,跟门卫老爷爷打个招呼,这时手机响了,是林小恩。
我最最可爱的小美女,你现在在哪儿呢?突然想我了,还是拨错了号呢?
你来接我吧,我在火车站,我来长沙了,真累。
什么?你这个疯女人,怎么突然来了呢?
前两天你不是对我说改天见面聊吗,莫非你出尔反尔!
你等着,我就来接你。我顺手拦一辆的士,心想,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突然就跑来了。
我在嘈杂的火车站见到了林小恩,她这次把头发染回了黑色,穿一件绿色的吊带背心和极短的牛仔裤,被一个黑白相间的皱巴巴的挎包,有黑眼圈,瘦瘦窄窄的肩膀看起来特别可怜。我问你来干嘛啊。她倔强的说,我想体会一下千里迢迢来看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我说,走吧,去开房,你得先洗个澡,你很少坐火车吧?她说,不行,我要住你家,我要在你家洗澡。我想了一下,反正苏三已经出去了,于是说,那好吧,正好我在写一个新的东西,你可以帮我出出主意,我要写一部惊天动地的感人小说。这个理由可真够冠冕堂皇的。她开心的点点头说,成,我尽力而为,我相信你的力量,一定写得出。
我们坐在的士后座,我心不在焉的问她,最近怎么样。
还行,乐队解散了,我正痛苦着,不过没关系,其中有一个哥们答应我,如果我再组乐队,他一定还跟我,但我不怎么想要他,他弹吉他老走音,可他开了口,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姐妹们都说那小子八成是爱上我了,想跟我一辈子,他认定我今后一定会嫁一个玩音乐的邋遢鬼,所以把自己糟蹋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看见他我就来气。她说得挺带劲。
除了乐队,别的事还好吗,还在写作吗?
当然写了,我还有一姐妹,她最近疯狂的爱读我的文字,之前她喜欢安妮宝贝的,最近才开始看我的,我问她我和安妮宝贝你更喜欢谁,她迟疑了一下说都行,我马上来火,我说操你大爷的,我能跟那种女人比吗,她懂什么叫朋克吗,她懂什么叫快乐吗,我认为她不如我,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你们俩都挺好的,呵呵。我看看她,她脸上挂了一些孩子特有的稚气。
不过,我还有一姐妹,她说我不适合当作家,她说作家都是愤怒的,经常发起一些破坏运动,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看人的眼神特奇怪,我说虽然我不具备这些但是我有很多很多爱啊,我用这些爱来写作,感觉很好,也很成功,她马上鄙夷的看着我说,爱算老几啊?听了这话我真悲哀,后来我跟附近一家酒吧的乐手聊天,他有一首歌叫《你最需要什么》,他说每次演出的时候他问下面的人,所有的人都说“钱!”然后,他问我:“你最需要什么?”没等我回答,他就说,你千万不要跟我说这个答案,女孩子尤其不要说!然后他就不讲话了!其实我很想说,我最需要的不是钱,我想我最需要的是幸福吧。可是这个答案太虚了,或者根本不是一个答案。
你到底怎么了?我满脸疑惑的看着她。
我没怎样啊。她仍然坚持一脸天真。
你肯定有事儿。
我发誓,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说吧,什么事儿?
我爱上你了。她低着头,凑过来,小声说,生怕司机听见。甚至,生怕我听见。
晚上我和林小恩一起讨论我的《孔雀之殒》,她说孔雀真可怕,不怕死的生物最让人心惊胆战。我说,我觉得挺好啊,我喜欢华丽的美的东西。她说,可是,这样的动物给人的感觉,总是不那么健康。我们没有聊上多久,就开始像上次在北京时那样做爱,我觉得很快乐,虽然我到现在为止仍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是我敢肯定我了解爱的滋味。她短短的黑发像一捧芦苇,她细长的脖子,软弱得仿佛随时会被折断,她的眼泪默默的流,瘦弱的身体在颤抖。因为她明白,我是不爱她的。我不明白我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在这张我和苏三相濡以沫的床上,我们尽情的奔跑,好象要解开一切禁忌,不顾生死的快乐一次,疯狂一次。
她把头埋在我怀里说:我只要偶尔这样就够了。我居然答应了她这个要求。
我一直想问问你,你知道什么叫爱吗?我慢悠悠的问,并非调侃,而是真想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也许这就是吧。
我们什么也没吃,一直搂着对方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她望着我,问我,我什么时候回北京比较合适?我想了想,说,其实你还可以住一段时间,如果你愿意的话。她没有提到苏三,又问,那我再住一个星期好不好,其实我挺喜欢你打我电话,每次我都特着迷,就想哪天飞奔而来看看你,然后跟你做爱。我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她说给我弄点水喝好吗,我渴死了,两天没喝水。我说好,然后轻轻放下她,站起来,走到门口。然后我呆住了,空气全被凝固,苏三穿得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尴尬的低着头,我现在烦死了,怎么办呢?
我想你了,所以跑回来看你,没有别的意思。说完,她甩下行李,扭头就冲出了门,我呆住了,回头看林小恩,她傻傻的看着我,很惊恐的模样。我没有理会她,本来想大吼几句,后来想,错的不是她,应该是我。于是我也马上跟着冲出去。
下楼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祈祷一直在对上帝说抱歉,我错了我错了,让我接受惩罚吧,别让苏三离开我。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感觉,我在追的正是我长久以来一直在寻找的爱情,我一直在寻找,其实她在我身边。我大声喊着苏三苏三苏三。
她穿着色彩艳丽的衬衣,她最喜欢的那条蓝色牛仔裤,她的红头发在空气中飞扬。
过街时,她没能看见飞驰而来的货车。
我的孔雀,她飞了起来。羽毛夹杂着鲜血在天空中弥散。事情早该有个结束,但不应该是这样的。该死的应该是我。我这个没有血性不懂爱情的混蛋,这个小人,这个傻瓜。
苏三。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