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两斤和小五在靓歌坊定了一个包房,他们先去了柚子家,把他接走,然后打我们电话,说晚上一起唱歌喝酒,大家一起帮助柚子忘记难过的事。陈月亮载着我们去靓歌坊,心情都不怎么样,我反而觉得很轻松,一直都怀疑Q的心灵,现在反而更踏实了。路上我一直发信息给林小恩,和她讲述我们这儿层出不穷的奇怪故事,惹她也忍不住说,你们那儿怎么回事呢,真像一部此起彼伏的小说呐!后来我们讨论到谎言这个话题,我问她谎言到底能够给人带来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热爱撒谎。林小恩说,也许不是热爱,谎言是穷人星星,能够给他们带来微弱光明,也许Q是一个穷人,缺少关爱,不仅仅是金钱,这个说法虽然有些不负责任,但是,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不会骗你。
我当然相信林小恩,不知道为什么,我宁愿相信一个远在北京的小妖,也不肯相信周围的任何一个人。生活有太多我预料不到的垃圾,滚滚而来,无法阻挡。
和我想象的没有太大差别,柚子神情恍惚的坐在那里,失去爱情的孩子是热闹中孤独的精灵,是没有魔法的天使,也是一只在黑暗深处呱呱叫的青蛙,它的声音回荡在夜里,声声都像扎在心口的针头。庆幸的是陈月亮和巴两斤已经能够坦然相对了,他们要做普通朋友,一定比任何一对普通朋友还要默契,陈月亮曾经说过,和巴两斤做爱,感觉像一条在干涸的湖底躺了半个钟头的鲤鱼,把它重新投入绿油油的池塘,真是棒极了。如果不是因为小五(其实说不上是因为谁),也许他们仍然能够过着快乐而日日刺激的生活。
陈月亮问巴两斤,他没喝多少吧?巴两斤说,没有,他什么也不喝,不太说话,Q真该死,如果让我碰到她,一定杀死她。陈月亮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讽刺道,那你说我该不该杀死你呢?巴两斤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小五也有些畏惧的把头偏向柚子那边,悲伤的看着他,他心里一定在想,明明只是想要得到幸福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哭出来,这样下去会病的,你是男孩子,你要坚强。”陈月亮坐在柚子身边说。
“我们说好一辈子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在一起,坚持在一起的,现在没了。”
“没有在一起你也可以生活的,你是男孩子。”陈月亮摸他的头发。
“她没有解释的,她说从此以后我们俩老死不相往来,可是我不希望是那样。”
“我知道你想哭,你哭出来。”陈月亮的眼睛红了,我们都不说话。
“我忍了很久了,我想你们,这个时候不能没有你们。”柚子终于忍不住了。
“哭吧。”陈月亮比柚子先哭,她一定也忍了很久。陈月亮抱着柚子一起流泪,苏三也开始哭,小五也开始哭,所有人都哭了,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最最坚强的陈月亮开始软弱了,原来她也是易碎的陶瓷娃娃,她也会在脆弱的时候像个孩子般的流泪,并不是每个时刻,她都能扬起眉毛,怒目圆睁的盯着她厌恶的人呵斥,因为她是女人。
我们是晚上十点离开的,巴两斤临时被同事叫去开会,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我们,那感觉真让人难受极了。那感觉仿佛在说,朋友们,我们别分开了。他看小五的眼神复杂而温暖,这种复杂和温暖让我无比感动,多纯粹的爱情啊,我不能接受我一直寻找的爱情,最后居然在两个男孩身上出现。我们离开之前,侍应生敲门进来,很有礼貌的说我们定的三小时已经到时,如果要继续玩必须去续时,陈月亮恶狠狠的瞪着她说:“马上滚,不然我打得你耳鼻开花!”那个小女孩慌张的离开。我们都坐上陈月亮的车,才想起大家都没吃晚饭,仅仅在KTV吃了些爆米花,空腹喝酒可不行,陈月亮说了个地名,我们都同意了,我喝了些酒所以迷迷糊糊的没听清。每个人的面庞都笼罩了一层重重的忧伤,大家都是善良的人,不愿意看见朋友受伤难过。
没一会儿就到了吃饭的地方,是解放路上一家小店子。我跌跌撞撞跟他们一起进去,刚刚坐下来,苏三就对我说,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环顾四周,我早已忘记,但也应和着说对啊对啊,现在早已物是人非,真悲哀。苏三问怎么?我突然觉得不该那样说,连忙解释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大家不一样了,有的恋爱,很幸福,就像我们,有的几经坎坷,有的还很迷茫,总之,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我头昏脑胀,都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陈月亮在点菜,她没有理会我和苏三咬耳朵。
苏三再次凑过来,突然严肃的对我说,其实你没把我当回事儿,对不对?
什么?什么意思?我看了看周围的朋友,虽然大家坐同一桌,但是每个人都在想属于自己的心事,陈月亮一定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修补一下看守所给她带来的创伤,生活马上给她新的狗屎;柚子不用说,他无法接受Q和W的关系,他压根没想过Q有一天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他对爱情失望透顶;小五最可怜,没有人为难他们,但他与巴两斤的爱情很明显将遭到比任何人更大的阻力和高压。那么,我的苏三呢,她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她比所有和我纠缠不清的小姑娘都厉害,一眼看出我对爱情的极端不信任?
你不够投入,也许我只能这样说,我不知怎样说会表述得更明白,我只想请你一定珍惜我,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不要变了,还是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我不明白你说些什么。
那你答应我,我就要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们都在一起,不分开。
那顿饭我都不记得吃了些什么,我记得有一道菜是口味田鸡,特别辣,小五辣得鼻涕眼泪一起流,逗得陈月亮大笑。我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醉了,平常很少喝酒,还以为自己挺能喝。陈月亮分别送我们回家,然后载着柚子离开,她怕柚子出什么事,要求他晚上睡到她家去,我很担心她,怕她的双手没有知觉,这样开车很危险,所以一定要她回去以后打个电话给我道平安,她后来确实打了,不过是苏三接的。我已经困得完全没有说话的力气,确认是她的电话之后便安静的睡,朦胧中感觉她和苏三聊了很久,这是个什么奇怪的时段,老天爷给我们这么多麻烦和困惑,难道这就是青春的必经之路吗?我的可爱青春我的灿烂青春我的苍白青春,在这里燃烧冷冻或者置之不理,总之,我的青春走不出我的掌心。
我那些奇怪的梦总是折磨着我,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寻找粮仓的坏老鼠,内心深处确实不想偷窃,可是饿得不行,只好顺着记忆中的道路去寻找梦想中的粮仓,那里有干玉米、谷物和干萝卜,都是我最爱的美味,我饿得眼冒金星,走过弯弯窄窄的小路,拐了几个弯,可就是到达不了目的地,还要小心翼翼不能出声,怕吵醒黑夜上空的巨大的猫咪,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早上醒来时,昨晚喝醉后发生的一切都奇怪的被我记得很清楚。我甚至还有苏三和陈月亮通电话时的印象,苏三用手玩弄头发,靠着床边的大玻璃窗,把腿搁在我肚子上。我点了根烟,若有所思的抽起来,苏三也醒了。我们一直不说话,我抽几口,然后放在她嘴里让她也抽上几口。
你是真的爱我吗?她问。
我还能爱谁?
你得正面回答我。她坚定不移的继续问。
我爱你。
我突然想起林小恩说的话:谎言是穷人的星星。那么,我对苏三说我爱你,这算不算谎言呢?我是一个一直在寻找真爱的虚无者,我并没有相信这些已得到的东西,我一直在分析,为什么和苏三在一起会这样和谐,是否因为真爱已经到手,但每次有这样的想法我都会否定自己,我是一个害怕爱情却渴望爱情的人,我对真实的东西有种明显的抗拒。
可是,如果这算谎言,那岂不说明,我阿信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穷人,我是一个缺少什么的穷人呢,为什么需要这些星星呢,难道我还不够快乐?
我打开电视,是Q的专访,她温柔的接受主持人的采访,把她在艺术上的追求娓娓道来,她背后的大屏幕上在回放她获奖的镜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真是一个成功的女人,也许对于这样的女孩子,快乐不快乐并不重要,既然不重要,那么她也没有错,所以她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平静而自然,其实我并不讨厌她,但是不想听她的故事。也许她的故事是她杜撰的,或者是感人的真人真事,但我觉得于情于理我都不想看下去,于是我换了台。他妈的,另一个台在播放W的访问,他作为企业成功人事,谈自己辉煌的创业史,怎样从一个酸溜溜的小刊编辑,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成功的广告人兼出版人。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得体而含蓄,很有教养的样子。其实同样,我也不讨厌他,那么,这里到底是谁错了呢?最后,我的脑子转了一个大圈,我认为,只有柚子自认倒霉了。
阳光从窗帘缝里偷偷进来,外面很热,家里有种不可言喻的冷清,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