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停电了。真是祸不单行,我打了个电话给林小恩,她旁边很吵,她正在她驻唱的酒吧玩耍,还没有轮到她演出。我说最近真他妈不顺,真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上帝了,真他妈烦烦烦。她停顿一下,说,要不你来北京吧,先别烦了。我说,再说吧。
我一直没有开手机,也没有跟其他人联系,一想到陈月亮誓死捍卫姐妹的尊严的模样和柚子以胜利者的姿态安慰我的模样我就反胃。我打车去了小五的宿舍,我给他简单的描述了一下今天的倒霉记录,他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好象倒霉蛋是他而不是我。我说谁找你都说不知道我上哪儿了。后来我想想,苏三一定不会四处打听我的下落,不然柚子和陈月亮一问“他凭什么生气呀”,她的脸往哪儿搁呢?小五陪我在他们学校附近一家小火锅店吃牛肉火锅,他已经吃过了,就在一旁看《体坛周末》,偶尔和我搭一两句话,他说:“不要想多了啊,也许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这个天使一样的小家伙,看待任何问题都带着他的童贞,这样是不准确的,很容易被自己的善良迷惑。
我和小五在学校散步,这里真是一个可爱的地方,每个人都穿戴简单,表情青涩得像顽皮的孩童。我说我真想一直读书,赖在这儿不走,做一个无人打扰拒绝爱情的三好学生,每天上课自习背英文单词,不跟不太熟的姑娘上床,不在不太熟的姑娘身上乱花钱,写一些纯纯飘飘爱爱卿卿我我的小说,不进行性描写,不炒作,认真听老师的话,如果不小心犯错,写检查时会泪水满眶。那样的我,一定是个可爱高尚又讨人喜欢的孩子。对吗?
小五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这个对一些都没有免疫力的小男孩一定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幻想自由渴望激情,可是却在这个安宁的小校园里慢慢成长,他也许不甘心他现在的生活,所以他不会理解我的话。
晚上我睡在小五的宿舍,整个晚上我们一直握着手,他的小手全是汗。我没有睡着,脑子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兔子在跳舞,菊花开满坡,红色的大蜘蛛在天空结一张巨大的网。耳边是小五均匀又温和的呼吸声。
早上起来,我拍拍他的脸,他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小翅膀。我说我出去几天,他点点头,没有问我去哪儿。
我打了个车,直接去了机场,早上有去北京的飞机。我刚刚打过电话,还有票,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涌上心头,我决定去北京转转。
我上午十点到北京,北京天气不错。上午的太阳很温驯,北京看起来像一个前晚还在淫乱,睡一大觉后清晨起来重新做人的孩子,梳洗之后焕然一新,只是还有残妆没有洗干净。我打林小恩的电话,关机,我有点担心,这么大的城市,万一我兴冲冲的跑来却没见着她怎么办?我转到海淀区附近一家吃早点的店子,可惜已经没有早点吃了,我只好点了两个菜,一个香菇烧牛肉,一个小炒白菜。服务态度很差,而且上菜特别慢,我干脆靠在椅背上睡起来。
十二点,我吃完饭,在人民大学附近溜达,再打电话给她。通了。
我来北京了。我说。
现在在哪儿?已经到了吗?你这个疯子。林小恩的声音很疲惫。
我要见你。
说吧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我也想见你。
一个小时之后我和林小恩在人民大学校门口见面。这种感觉怪怪的,两个特立独行的古怪作家在这里碰面,听起来还是有些不妥当。林小恩一见我就抱住了我,她说上次跟我见面回味无穷。我问为什么。她点了根烟,然后给我一根,我也点燃。她说,一看就知道嫂子压迫了你的成长,你他妈一定是个疯子,还假模假式在他们面前扮成熟,你这号男人我见多了,不过,我挺喜欢你的!
我开心的搂着她,她的率真和简单让我一下就喜欢上了她,全然不觉得苏三在我心里还有什么狗屁位置。和林小恩上的士的一刹那我想到苏三,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为了让自己能够玩得更轻松,我想:她也许正和那老鬼在宾馆的床上折腾呢!这样一想,我就心安理得了,林小恩像个妖精女子在我身边大口吐烟圈,她说:“我压根没奢望过你是个纯情胚子,见到你之前就没做这打算,敢跟我林小恩聊黄段子到凌晨三点,你是第一人,有种!”她调皮的伸起大拇指,我笑的对她脸上一顿乱啄,一点也不觉得对不起苏三。
林小恩的家在朝阳区一个偏僻的居民区,四楼,像一座碉堡,不到四十平方米。她说:别小瞧这儿,这他妈可是我自己的产业,十几万呢,换了别的小姑娘能买得起吗,她们只能找个款爷养着,找个淫窝住下,二十一世纪金丝雀已经不值钱了,像我这样的小朋克指不定还更招人爱呢,自食其力,不靠男人养活,你说对不?
她一番话让我又想起苏三身边那个大腹便便的老鬼,于是我坚定的说:对,老子最看不起这样的女人。
她的床很大,占了卧室的大半部分,床上有很多很多书,有《南北回归线》,有《小王子》,有《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有《傲慢与偏见》,有《曾在天涯》,有《社交舞》,有《活着》,等等。我说:你还真有品位。她说那当然。
她说,我给你听点音乐吧。她找了一张唱片跪下来放进唱机,她说你一定会喜欢,我觉得很适合你。她神秘的一笑。原来是很老很老的“性手枪”(the Sex Pistols)乐队的第一张单曲唱片《联合王国的无政府主义》。我说你怎么会有的,不可能啊,你怎么会有的,是正版的吗?她说,是去年我出了第一本书,有个玩乐队的老外来找我,他说他喜欢我绿色红色乱七八糟的头发和纤瘦的身体,还喜欢我抽烟的样子,他看了我书封面的照片就疯狂的爱上了我,然后我答应了他,跟他上一百次床,后来他送我这张唱片,就回了英国,我为此还哭了一个星期,后来下定决心继续写作,写更多的书,把更多好看的照片放在书的封面,然后吸引更多的老外来找我,给我更多的好听的唱片。
我问,这个故事,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她回答说,宝贝儿,我才多大,还是个少女呢,哪有那么多谎话?
这张唱片很好听。
当然,可是我以后没有唱片给你。
没关系。
那我开始吻你了好吗?
好的。
我们像我们期待的那样开始接吻开始疯狂,在她的紫色床单上飞翔,《联合王国的无政府主义》轰轰烈烈的响着,那感觉棒极了,像是一大队人马在破碎的大街上搞破坏,把所有的玻璃砸烂,把所以的汽车炸碎,把所以的电线杆推倒。反正,那感觉彻底极了。
林小恩的身体像一个哀伤的布娃娃,好象过分用力就会将她碎尸万段。也许这是因为她过早的透支了美好的青春,我仿佛能够从她疲惫的身体上看见夜晚和酒精留下的痕迹,仿佛能从她的呻吟声中听见青春在她的生命中划破的伤痕。整个过程当中,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苏三的存在,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因为我是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苏三和我同居时我曾经以为自己错了——爱情还是有的,真正的爱情就在我身边。但是现在发现那全她妈是虚伪的假象,爱情是不存在的,我找到的只是一种安抚和一种平息,我这个妖怪一样可怜虫,将永远得不到爱情。
我和林小恩一人点一根烟。
你属于我吗?我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就问这样无聊的问题。
我不属于你,你把我想象得太伟大了,我没资格属于你。
那你属于谁?
我属于我妈,打从娘胎里出来我就属于我妈,这是不争的事实。她说这话的表情真滑稽,夸张得像一名相声演员,我又被她逗笑了。
我们接下来干嘛?
耗呗!还能干嘛?
于是我们一直这样耗到晚上九点,也没有出去,就这样无聊的互相对视,吃点果冻什么的。她抽完第二包烟,站起来,拉开窗帘,外面一片漆黑,黑夜就这样开始膨胀,我们的欲望也开始膨胀。这是怎样的黑夜,明明刚刚才到来,为什么我感觉已经黑暗了很多天,而且将一直黑暗下去,难以见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