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女性——冰女

六

　　夏莉莉依旧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活脱脱一个美人。当走进她的时候，那种微笑和礼貌才会让人感到她的存在，她的美丽。长时间站着，像似受过军事专业训练，没有东张西望的举动，或许人们觉得她很执着，很敬业，于是都想靠过来看一看，然后顺便吃点饭，吃饭的目的当然是一睹她的风采。

　　个把月下来，夏莉莉站功站相出了名。刘娟发现了这一秘密，有次下班之后，她又要去圆梦歌厅，天太早，没有客人，她就顺便绕到老乡开的一家“甜妞”美容店，很清冷，不见客人，刘娟就和老乡美香坐在沙发上闲聊起来。美香说最近生意不好，前来理发美容的寥寥无几，实在没有办法，让刘娟给她介绍一位长相迷人的小姐，给美容店做拉客，也就是站在门口招揽顾客，像别的美容店学习，也许会有出路。刘娟想了半天，认识的人长相都很一般，摇头说实在不好找。美香沉思了半天，然后高兴的冲着刘娟说你们酒店门口站的那位就行，来这儿的人都说她长得像朵雪莲花，清纯、秀丽，如能请她，一定错不了。刘娟答应商量后再说。

　　晚上回家，刘娟看见夏莉莉躺在那里看书，张园园还没有回来，肯定是有人请吃饭去了。想到喝酒，刘娟就来劲了，看看表，十点多，离休息还早着呢！就邀请夏莉莉到外面的小酒吧喝酒。夏莉莉十分高兴，掀起被子，穿上衣服，一骨碌下床，趿了双拖鞋就蹦着跳着跟她出来。

　　说是小酒吧，实际刘娟带她到附近的一家大酒店，气派的很，有小姐在旁照顾。刘娟点了菜，然后让小姐出去，有事再叫她。夏莉莉知道，她们这段时间挣了大钱，从衣着打扮、内衣内裤，还有出来之后的言谈举止，能看出就是那种很酷的形象。

　　她先要了一瓶白酒，度数不算很高，三十八度，可也算高档，举杯碰撞，呷了一口之后，刘娟说：“我又给你找了个第二职业，挺轻松，也是站着，你去不去？”

　　夏莉莉没有深思：“只要不接客人，只要能挣钱，我什么都干。”

　　“这就好，明天下午，我带你去，不过你要听话，决不能再让老板生气，要不，人家会说我介绍的人都是些什么呀？以后不好相处。”

　　夏莉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记起上次去圆梦歌厅的事，和没有一点感情的人坐一块，装出一副风情万种的神态，和他们甜言蜜语，实在有点难为情。但那不能埋怨刘娟，是自己要去的。她略带歉意地说：“上次实在是出人意料，这次我一定听说，决不给你丢脸。”

　　“这就好，我喜欢你这种性格的人，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刘娟很爽快，喝酒更是一路领先。

　　夏莉莉对喝酒并不十分感兴趣，不是说她的酒量不行，此刻她心中有点自卑，自己长得一表人才，文化程度也不比别人差，为什么总是不如别人，处处还需别人引路、指点，看肖燕花钱如流水，不懂得心疼；今天又看到刘娟泼辣大方，潇洒自如，有胆量带自己来这儿吃饭，可想而知她的进步与变化。

　　刘娟看出了夏莉莉情绪低落，忙招呼她喝酒，嫌她酒下的太慢，让她多下一口。

　　夏莉莉不愿冷场，她毫不犹豫地猛喝一口，呛了一下，酒劲狠往上蹿。

　　刘娟认为还不满意，气氛不热烈，喝不出理想的效果，提出要跟夏莉莉划拳或猜枚。

　　夏莉莉一听，羞愧地连连摆手：“那种洋玩艺见过，但没玩过，一玩准输，不敢玩。”

　　“我来交你，你将来要在社会上混，最基本的东西不熟悉，不懂，不精通，将来一定会吃大亏。”刘娟给她讲了划拳与猜枚的口令与规则。

　　夏莉莉吸收能力强，记性好，一点就通。

　　两个人你来我往，非常热闹。但犯了一个喝酒的忌令，一人不喝酒，二人不划拳。不过夏莉莉很清醒，这样无休止的划下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自己伤了问题不大，刘娟醉了不买单，这可是个大问题，于是想方设法阻拦，刘娟却喝在兴头上。

　　这时刘娟的传呼机响了，夏莉莉趁机让她赶快看，不要误了挣钱的机会，刘娟瞅了一眼：“又是那小子。”

　　夏莉莉呼唤小姐结账，头上晕乎乎的，特想睡觉，刘娟还在喝，喋喋不休，她真是喝上了瘾。小姐走过来说：“一百二十八。”随即把单递给夏莉莉。

　　夏莉莉偷偷地仔细算了算，又递给刘娟：“没错，一百二十八。”

　　刘娟没看，从口袋中掏出绿色小钱包，给那位小姐一百三十元：“零钱不要啦。”

　　她们把酒干完，走出酒店，刘娟迎风伸伸腰，“好爽啊。”

　　夏莉莉搀着刘娟在回家的路上心疼地说：“这顿饭太贵了，其实两个人吃五十块的足够了。”刘娟摆脱夏莉莉的手，“这算什么，一百二十八，不就是半小时嘛，聊聊天，喝点茶，然后唱唱歌，挺好玩。”

　　刘娟说话声音较高，引来过往行人侧目相看，夏莉莉怕她说露嘴，提到歌厅内部的事，会引来别人的耻笑，劝她：“低声点，有话回家说。”

　　快来到酒店时，刘娟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事好像要办一样，唉了一声，就往后跑。

　　夏莉莉高声问：“你去哪儿？”

　　刘娟转头，脚还在不停前进：“我去办件事，把今晚的饭钱搞回来，很快。”

　　夏莉莉如梦方醒，是刚才有人给她打传呼。她没有追过去，径直回到宿舍。张圆圆已经回去，躺在床上神神秘秘不知看什么，见夏莉莉回去，忙躺下身子，用被子捂了个结结实实。夏莉莉无心理会，酒劲已经上去，特想睡，想办法休息好，明天开始踏入第二职业的征程。

　　夏莉莉在刘娟的带领下，如期来到“甜妞”美容店，虽不大，但装饰和摆设还算豪华合理。有洗手间，还有按摩室，再就是两位美容师，都经过专业训练，一看就像是那种天真型女孩。老板美香给她发了一身崭新的红色旗袍外套，算是工作服，吩咐她不论上午、下午、白天、黑夜，只要酒店下班，就来这里工作。薪水不按时间算，而是按进去的客人算，客人消费的多，她挣的就多，标准按纯收入的百分之二十分红，一天一算，不存在月工资。

　　夏莉莉知道规矩后，在两位美容师笑嘻嘻的指点下站在门口，说来奇怪，不到几分钟，前来理发的人就络绎不绝，先是围着她看个不停，还有人在议论，那儿请来的金凤凰，倒有点像洋娃娃。夏莉莉对这些谈论毫无顾忌，只是有礼貌地招呼，邀请他们前来理发、美容。

　　美容店理发的人越来越多，仅能同时容纳三人的座位已经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作用。老板美香当然高兴地合不拢嘴，加入到紧张而有序的工作中，有些人没了座位，于是拿着椅子走出来坐在夏莉莉身旁闲聊，问她是哪里人，站着累不累，为什么长这么好看，挺招人喜欢，应该参加选美，或当模特儿云云。她只是摇头不予回答。有认识的人说，她是神天酒店的迎宾员，迎宾员还来这儿干什么，酒店的工资不是挺高嘛。说到夏莉莉的要害，夏莉莉注视着那年轻人微笑着说，高什么，还不够你们请客的一顿饭钱。她刚说完，就见那年轻人起身离座，叹息着说原来是缺钱呐，钱有什么稀罕呢，够花就行啦，多了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伤心事来。夏莉莉没吭声，觉得很有哲理性，但她还是缺钱，不够花，她陷入一种自卑的沉思中。

　　夏莉莉再没有开口回答他们的问话，许多人都觉得好新鲜，这么大个的市区，政府门口有警卫员，商场门口有保安员，酒店有迎宾员，可就是没见过美容店门口还有接待员，夏莉莉那口纯正的普通话，铜铃般细语，再加上那种斯文、礼貌和柔情，简直让每一位有意过来观看她芳容的人都不会拒绝她的邀请。

　　忽然她看到远处有一熟悉的身影和她打招呼，摆手示意让她过去，她仔细一看，那草绿色的全身服装，使她一下子记起是高丰所长。高丰所长那天晚上亲自送她回家，很健谈、能宽容人，有一定的主见，当然还懂得心疼人。夏莉莉觉得她不像派出所所长，倒像是经验丰富，知识渊博的心理学家，懂得察言观色，旁敲侧击，理解同情别人。当然第一次见面夏莉莉对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好感，那二十应该是认为他很有一种神秘感。从不谈自己工作生活以及家庭事情，守口如瓶，可能是职业不同吧，有些都是机密，有组织性纪律性的人是不会轻意透露出来的。她非常理解，这些杂念在脑中闪过。接着就跑了过去，机警地躲避着飞速过往车辆，那身轻如雁的美好倩影吸引了人们的视线。

　　高丰看着她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把她引到了远离汽车尘埃的一旁，没顾得说什么，就问夏莉莉：“你最近见刘铭没有？”

　　夏莉莉看着他：“没有，我最近哪儿也没去，就连肖燕都不见踪影。”

　　“噢，肖燕也不在？”他惊讶地又问。

　　“对呀，几天都不见，你是不是找她们有事呀？”夏莉莉替高丰着急。

　　“没事的，我随便问问。”高丰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好像在寻找什么。

　　夏莉莉以为他有难言之隐，不便直谈，也就没再追问，随着他目光寻视的方向远望，她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前面有一男人到处往女人手里塞一张报纸―乱七八糟的传单。

　　前方没有高丰要找的答案，转过头，收回了视线，对着夏莉莉：“晚上我想请你吃饭，你有时间吗？”

　　夏莉莉回头望了望美容店，第一次来，还没干完整整一个下午，就要请假去吃饭，跟老板请假真难为情，但又一想高丰一定有什么心事，闷闷不乐，不去，他一定会很不高兴，于是违心地说：“我跟老板请准假的话，一定会去。”

　　高丰也望了望，“如果我的建议妨碍你的工作，那就算我没说好吗？”他那真诚的样子，像是对领导说一些道歉的语言。

　　“不，不会妨碍的，我试着请假去，可以咱们就共进晚餐，不可以，不，不存在不可以。”夏莉莉一笑，“等我一会好吗？”

　　“好，我会等你的。”高丰风趣地，扬起手打出一个响指。

　　夏莉莉掉转身，向着对面跑过去，高丰看着她青春澎湃的背影，仿佛一只蝴蝶从眼中飞过，接着他看到夏莉莉和美容店老板在门外向他这面指来。

　　一会，看到夏莉莉又重新换了那套合身的浅蓝色牛仔服，显得更有青春和活力。向这边跑来，到了高丰跟前，拽了拽衣襟，问高丰：“你看，这打扮怎么样？”

　　“你让我说实话，还是说假话。”高丰带着他向公共车站牌走去。

　　“不管你，说出来就好。”夏莉莉紧跟其后。真话假话无法分辨，又没有器仪能够测量。

　　“有一个成语叫爱屋及乌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我学过的成语很多。”

　　“那就别说啦。”

　　“为什么别说啦。”

　　“我已经说出来啦。”

　　“没有，我怎么没听见呐。”

　　“你不就说了个成语，爱屋及乌吗？”

　　“对呀，这就够啦，难道还要说很多？”

　　来到车站牌前，等待的人很多，几乎要排起长龙，一些看上去正谈情说爱的男女，拥抱着，把个巴掌大的地方占得水泄不通，高丰不好意思和他们挤在一块，退了出来，跟夏莉莉商量：“咱们打的去。”

　　“去哪儿呀。”

　　“去东来顺涮肉去。”

　　“别浪费，我倒觉得咱们应该找一个僻静的小酒吧，吃顿饭，也别有一番情致。”

　　他们于是来到一家叫做“温馨伴侣”的小酒吧，里面看上去很小，但有许多包间，有沙发，有音乐陪伴，当然更能唱卡拉OK，他们在小姐的指引下，进入包间，选择一处光线柔和暗淡的地方，放着轻音乐，听起来温馨、浪漫、怡然。

　　夏莉莉不会点菜，高丰拿出菜单，要了很多，还有一瓶白酒，在夏莉莉阻止下，小姐才笑着收走菜单，步履轻盈的边走边说：“请两位稍等，菜马上就来。唱歌、跳舞随便。”

　　唱歌、跳舞。提起这些，夏莉莉觉得脸红，在学校学的都是非常古老、正统、呆板的东西，一下子步入社会，还真有点适应不过来，什么歌厅、舞厅、迪厅、KTV包间，卡拉OK等等一切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你会唱歌吗？”高丰问。

　　“不会。”

　　“跳舞呢？”

　　“更不会。”

　　“那你最喜欢玩什么，比如：台球、网球、呀，呸！酒吧里能玩高尔夫球？保龄球或围棋。”

　　“不不，不好意思，我都不会。”夏莉莉惭愧的低下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矮人一等。“那我们听歌，好吗？”高丰善解人意。

　　酒菜上全，他们边吃边聊，陶醉在音乐中，几杯下肚，夏莉莉感觉浑身血液在疯狂流动，在音乐的驱使下，四肢有一种想动的欲望，高丰看出了她的心思，请她进了舞池，夏莉莉通过高丰悉心指导，很快取得了进步，甚至超出高丰。

　　几曲下来，夏莉莉悠闲自如的动作，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高丰感觉累得受不了，躺在沙发上看夏莉莉一个人自娱自乐，她那美妙的身材，富有韵味的气质，有节奏和弹性的动作，令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的确天生一付魔鬼身材和天赋灵性。和她在一块，他有一种满足感，视野上的满足和心里上的满足，其余的他不敢有非分之想。夏莉莉一个人跳来跳去。是酒喝多了，不顾平时的斯文与稳重，跳得浑身发热，大汗淋漓方才躺到紧挨着高丰坐的沙发上，说：“你怎么不跳啦？”

　　“我觉得看你跳就够啦。”

　　“为什么这样说？”

　　“我认为这是一种享受，别人不一定会体验得出，而我却能独自感受到，为此，我宁愿放弃跳，而甘心欣赏你优美动人的舞姿。”

　　“你说的真让我激动，我从来没有听人这样夸我，总是说我没本事，放不开，胆子小。”

　　“我不这样认为，放开放不开不能一概而论，要遇事而言，当然该放就放。”高丰回到酒桌前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给你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喝酒，有句俗话叫酒能壮胆，酒后吐真情，听说过吧，当你要办一件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事，而不好意思开口的时候或行动的时候，你就放开喝酒，边喝边想这件事，当你的冲动和你的想法一致的时候，就停止喝酒，立刻前去办事，保准百分之百成功，这就壮胆。不过不排除干坏事。当你心中有隐衷，有秘密不让别人知道，可别人就想知道，在没办法知道的情况下，惟一的办法就是请你喝酒，喝到一定程度，自己就会全盘托出，包括好事、歹事、坏事，甚至是杀人放火，你都会说出来，所以，你要分清事情轻重，坚持本性原则，该说就说，不该说，说成啥也不说，该喝就喝，不该喝，一点也不能喝，该放就放，不该放，打死也不放。”

　　“你说的让我悟出许多道理，但有些事，让你放，非得放，不放不行的时候，怎么办？”

　　“放就要值。”

　　“好，放就要值。”这话说得夏莉莉来了劲头，站起来，倒满酒，对着高丰：“为了值，干杯。”

　　他们都一跃而进，夏莉莉有点摇晃，高丰不敢让她再喝，否则回到宿舍别人会说闲话，于是扶着她走出酒店，要了一辆的士，准备送她回到美容店。突然接到一个传呼，他不得不吩咐司机将她送回目的地。

　　夏莉莉没醉，她能够坚持回家，临分别之际，她记住了高丰的手机号。

　　回到美容店，先前的那种火爆场面，当然不在，但在她醉眼晃荡中还能分辨出有人闲聊，尤其是陌生的男人，她没有理会，而是和老板美香打了个招呼，就一头扎进按摩室。不到一刻钟，一股晕眩涌了出来，她顿感睡意侵袭，哪管站不站岗，招呼不招呼客人，一声呼噜就睡着了。

　　半夜时分，她被一阵奇妙的呻吟声惊醒，女人的呼唤，既轻柔，又甜润，还夹杂着蠕动的响声，她揉了揉惺忪的眼帘，向发声处望去，有一块床单挡住了她的视线，但床单上清晰的轮廓，以及四处微弱的灯光，分明是暗示，而是真真确确看到一丝不挂的男人骑在了一丝不挂的女人的身上，女人那呻吟声，抑扬顿挫，盘旋往复。

　　夏莉莉这次没敢动，屏神凝气，装作熟睡的样子，心跳在加速，她觉得是老板两口子过日子，没什么大惊小怪，没过多久又糊里糊涂地睡着，白酒的威力真大。

　　第二天，夏莉莉早早起来，没料到老板比她起得还早，看到夏莉莉精神不振的样子，老板连忙跟过来：“昨晚休息好没有？”

　　“很好，一直像死过去一样。”夏莉莉故意隐瞒她晚上看到的一切。

　　“早点回去休息吧，昨晚一定没有睡好。”美香拿出五十元钱塞给夏莉莉。

　　夏莉莉非常吃惊：“一下午就给这么多？”

　　“多劳多得，昨天你很辛苦，站了那么长时间，不过的确不白站，你也知道来了许多人。”说着有送她出去的举动。

　　“今天上午不用站啦？”

　　夏莉莉看着她的那种举动，又以为是昨天喝多酒出了事，得罪了老板，老板要炒她的鱿鱼。

　　“今天上午关门，咱们得整理毛巾，你看一人用一个，几十个人进来，把几十块毛巾全部用完，如果今天上午有人进来，这些脏的毛巾顾客不认账。”

　　夏莉莉看了看满地撂的毛巾，心中的顾虑烟消云散，的确还得人去洗。

　　回到酒店，她没有休息，她还得准备站门前的岗，继续做迎宾员，腿在软，两眼发涩，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班岗站好，下午继续到美容店，每天五十元的收入，不去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