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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3)

  送走了小孩,老三却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他暂时不想回老张家,也不想给秋月打电话。他觉得憋气,就在大街上无目的地乱转着。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一排排的路灯已经点亮。老三看着自己的影子是那么高大伟岸,想自己竟混到这般光景,越发沮丧的厉害。这时,他看见一个把自己的脸抹得跟鬼似的女孩,带着一阵风从他对面走过,急匆匆的样子。老三是老手了,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个小姐,而且是小歌厅的廉价小姐。大歌厅小姐就没有抹成她那样子的。他摸了摸口袋,还有一百多块钱,就有了胆气,转身紧走几步去和那女孩搭讪:“哎呀,小妹妹挺靓啊,可以请我吃饭吗?”那女孩还在走,但脚步却放慢了。她看了老三一眼,觉得这个男人长的有点儿像郭富城。她就说没搞错吧,我请你吃饭?老三赶紧说,那我请你啊。那女孩一笑说,这还差不多。她又故意用一个自以为优雅的姿势看了一下表说,只有半个小时哦,我赶着上班。老三知道已经得手,就连声说,够了够了,吃完饭我叫车送你!就过去挽了那女孩的胳膊。那女孩也不拒绝,指着路边一家川菜馆说,就这里吧。老三很大方地一笑,就挎着她进了饭馆。

  饭吃了远不止半个小时。等到吃完饭喝完酒从饭馆出来时,那女人已经贴在老三的身上了。老三对付这种女人最有办法了。他先是极力地装作温文尔雅,继而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谈那些影星歌星和球星的轶事。正经的事情老三拙嘴笨舌,说不出子丑寅卯来,唯独和这种女人在一起,他简直就是语言天才。那女孩早被老三迷晕了,就说她在一个什么歌厅坐台,就说她男朋友抛弃了她。老三忙做出同病相怜的样子,很悲怆的样子,发誓要对那女孩好。说自己可怜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男人,有几个钱又能怎么样。那女孩像是遇到知音了,就说,哥哥呀,怎么没有人疼你爱你呢?这人不就在你面前吗!我是相信缘分的,要不今天怎么就能遇见你呢?你平白无故又怎么会理我呢?让我们两颗受伤的心彼此安慰吧!女孩子像是在背什么电影里的台词一样很流利的说着。她看老三听得深情又专注的样子,像是受到了鼓舞,又说,她今天不去上班了,任老三带了到哪里去都无怨无悔!老三却犯了难。吃完饭口袋内只有几十块钱了,能到哪里去?老三毕竟是老三,他脑子一转就说,我家里是早年支援大西北的东北人。父母都是高级工程师,对我管得很严,我不敢带你回家去!去宾馆倒是环境好,可是太不安全了。万一出了事,我怎么忍心引你进火坑呢?算了吧,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呢。那女孩听他这么说竟有些感动,眼眶也红了,就说,哥,你要不嫌条件差就到我租住的屋子去吧。老三听了心头暗喜。嘴上却不露声色地说,那有什么关系?虽然我习惯也喜欢干净高雅的环境,可是我更看重的是你这个人!于是,两人就像一对情侣一样相拥着,散步到了那女孩租住的民房。

  老三在女孩子那里混到了快夜里十二点,狂欢之后就什么都忘记了。那女孩仍恋恋不舍。老三却早已厌烦了,就推说家里管得严,不能不回去,只好明天下了班再来看她。那女孩听着就哭了。老三左哄右劝终于脱了身,出门打了的士就往老张家走。

  出租车在夜里飞驰着,老三这才又想起今天的事情该怎么了结。总不能就这样不要钱了吧。想着就到了老张家,推开门,却看见秋月和教书先生正在和老张聊着,看着地下散乱着的甲壳虫一样的烟头,老三就知道他们等他很久了。

  秋月看他进门就开始说话了:“老三你说你算什么人啊?你干的什么事啊?你叫老张哥说说,教书先生哪一点对不住你,你竟用这样下作的法子整他?”

  老三见什么都被拆穿了,有点挂不住,就强辩说:“我知道我不是人,行了吧?教书先生你捞我出来,我感谢你!可你还不如不救我呢。我出来了没吃没喝没地方住,谁管?好赖我这么年轻的媳妇也跟了你,我一个大男人心里难受但我说个不字了吗?你骑到我头上撒了泡尿,摁着我头喝了泔水,我老三都认了!我做什么了?不就是带你儿子玩玩吗?你问问他玩的高兴不,开心不?我不这样做你们还能理我吗?还能来这里找我吗?好,既然来了,大家把话说明白,张哥也做个见证!”

  老张就说:“你个混球,扯我干什么?”

  老三说:“张哥,我不扯你还能扯谁呢?我还有谁呢?”说着眼眶竟红了,倒像是有一肚子不为人知的委屈。

  看没有人再说话,老三顿了一下,他不去理秋月却仍对教书先生说:“教书先生你也是个有学问的人,有钱有势有地位,我老三烂人一个,你就说怎么办吧。今天你怎么说我都认了!”

  秋月刚想说话,教书先生拉了秋月一把,对老三说:“老三,你不说了。你胡哥我也不是差劲的人。过去给你的,捞你花过的,我也不说了。再给你三万块,你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来打扰我,也不要再找秋月。这前前后后的十几万元,就当我赔你的损失费。我也够意思了吧?”

  老三从看见秋月就没有幻想过能从教书先生那里再捞到钱,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暗喜,没想到这主儿是这么好敲。嘴上却说:“胡大哥,你干的行当我知道,也是风口浪尖上的日子!可你挣钱快啊,你这是打发——”

  秋月这时却打断了话,对教书先生说:“他是狗!喂不饱的狗!你不能给他钱。”

  老三心里一咯噔,害怕这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就发狠话了:“那好,我是狗!狗急了还跳墙呢。我是烂命一条,只要你们良心上能过去。胡哥,我还是那话,你说什么我都认了。”

  说完,老三扭头就往外走,见没有人拦自己,而前脚已跨出了门槛,收不回来了,就说:“你再想想,我上个厕所再说。”

  老三在院里打了个转,又在厕所站了一会儿,却听得脚步声响,心想完了,秋月这小妮子坏我大事,就急急赶了出去。

  秋月和教书先生已经出了大门。老张正在关门,见老三出来,老三刚要说什么,老张却塞给老三一沓钱,说:“行了老三,三万块,你也该知足了!”

  老三像做梦一样接过钱,高兴得直想叫亲爹!他一把拉住老张说:“走,张哥,兄弟请你去潇洒。”老张骂了声:“你有病!”就回屋去了,留下老三在院子发呆。

  老三热脸碰了个冷P股,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这寄人篱下的日子该结束了!就抽出五百元进屋放到了桌上,说:“张哥,兄弟感谢你收留,我走了,这是一点心意。”

  老张看看那沓钱,又看看老三说:“你要去哪里?”老三说:“去跑路!”就急匆匆的走了。

  老三到了客运站,坐上最后一班卧铺客车去了宁夏。汽车开动的那一会,老三看着那灯光闪烁的城墙,心里说:去路州市,永远再见吧!

  从张哥那里听说老三走了,秋月心里一阵轻松。秋月觉得自从这件事以后,教书先生对自己冷淡了许多,他不再随时把她带在身边,也很少回老屋来,要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秋月又陷入了深深的孤独中。连冲淡这孤独的那些赌场的紧张气氛和吵闹声都没有了,秋月这才意识到那份孤独是一直盘踞在自己心里的。那是一种灵魂的孤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她又想萧剑韵了。只有和他在一起,秋月才觉得自己的灵魂是安稳的。

  秋月的感觉没有错。教书先生的心理在受了儿子被“绑架”的刺激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知道自己那么痛快地一次次给老三钱,部分原因确实是担心这个烂人搅和事儿。他不想他的妻子知道自己和秋月的事。他不忍再伤害那样一个善良本分的女人。可是老三已经放了狠话,难保他做不出来!他也不想自己的场子再出问题,他已经怕了出问题,怕极了!他更不想宝贝儿子有什么闪失。儿子出了问题,那自己辛苦半生的期望和梦想就完全被断送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够成才能成大器,能成为真正的先生而光宗耀祖。现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也被那可憎的老三抓住了,而且不知道这恶棍还会有什么下三滥的招数等着自己。教书先生也知道,其实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秋月。他实在舍不得这个惹人爱的小尤物!

  可是,舍不得归舍不得。秋月倒也很听话,很顺着自己,也不怎么提萧剑韵了,像是真要死心塌地地做自己的小媳妇。可那又怎么样呢!现实情况是,老三成了秋月永远无法摆脱的过去!只要有秋月在,老三就像幽灵一样随时可能现身吓你个半死。难道要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一辈子吗?教书先生在心里问自己。

  人这种动物真的很奇怪!教书先生心里有了这个问号,心理上对秋月就有了芥蒂。再见到秋月时,这个问题就会冒出来,就难免想到认识秋月以来老三带给他的种种烦恼与不快,于是秋月的形象也就不那么美好了,他心里的热情和欲火一下子就褪了下去。他甚至觉得少见了好,省得烦心!他就不再喜欢带秋月上场子,不再带秋月和哥们弟兄喝酒打牌,不再喜欢和秋月一直粘腻在老屋里。他又走回了以前的老路子,需要了,就去歌厅拉个小姐发泄一番,反正他有的是作乐的场所。教书先生很奇怪自己亲热时的骂声越来越少了,驴一样的叫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频,越来越无法控制。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如意不如意都是一样的要把太阳从东方背到西边。转眼到了春暖花开的五月,这天夜里教书先生正在一个大学培训中心的多功能厅开着场子,忽啦啦一下子上来了二十几名警察,这一次连教书先生在内,总共拘了四十多人,有一个市政府的处长,看警察来了从多功能厅窗子往外跳,却正好摔在警车上,脊椎折断,下肢瘫痪了。这处长是一个长期挪用公款参赌的主儿,这下子露了包,纪检机关和新闻媒体都上手了,成了路州市震惊千家万户的大新闻。教书先生也没有逃得了。秋月得到勺子送来的消息,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儿一样急忙从教书先生的老屋逃走了!

  秋月逃出老屋却挂念着教书先生。她打听了几天,才知道教书先生被羁押在东一看守所,就急忙地去探视。教书先生那案子倒也单纯,很快就审清事实上检了,检察院也很快提起诉讼,法院几天后就判了。教书先生因为组织赌博被罚没收非法收入三百多万元,并判有期徒刑5年。在判决前秋月得到允许去看望教书先生。她太怕去看守所了。才几个月啊,她和教书先生却位置颠倒,物换星移了。

  秋月见到教书先生时,他像完全变了个人儿:浓密的头发散乱着,平时黑红的脸膛变成了蜡纸一样的颜色。眼神是那种漠然的光,弓背更弯了。平时他本来就喜欢穿宽大的衣裤,这会儿看上去人显得更空洞了。秋月小时候在庄稼地里见过的那些吓麻雀的假人的形象在眼前一闪,就和教书先生重叠了。秋月的眼泪哗哗地就落下来了。教书先生望了一下秋月,眼神依旧漠然。

  秋月想说好多好多安慰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秋月知道这个男人的精神垮塌心理崩溃了!她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显得很可怜的男人,心如刀绞!

  教书先生却说话了:“你来干什么?你还来干什么?老子还不够惨吗?”

  秋月就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想你这样的。我会等你的,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教书先生突然却发燥了,冲着她吼叫:“什么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她妈不过就是个扫帚星!老子认识你以后就没有过几天太平日子!你能滚多远滚多远,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完径自转身回房去了。

  秋月站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流泪。看着教书先生显得有些苍老的背影消失在拘留室门内,秋月一阵眩晕。她扶着墙缓了会儿,就迈着有些发软的脚步离开了看守所。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们在匆匆地穿行。秋月看着那五颜六色的人们,心里涌出浓浓的悲哀。这城市多美啊,可是这里不属于自己!她甚至觉得,也许正像教书先生所说,自己真是一颗灾星!来到路州市有两年多了吧?这两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呢?跟着老三混世,跟着教书先生担惊受怕,还有后来发生的那么多的事情。是啊,这里不属于自己!在这里,自己把过去的爱丢了,把现实的安稳日子毁了。她似乎觉得自己还有未来,还有萧剑韵。可是,她不敢再奢求了!难道还不够吗?还要把自己的霉运带给心中的爱人吗?不,秋月,你不能。你该走了,该回鲁西南的那个小山村去了。那里贫穷,可是那里安全、平和。回去吧,回到可怜的父母和兄长身边,就守着他们了此残生吧。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命啊!

  想到这里,她反倒觉得一阵轻松。她还有点钱,就找了个宾馆开了房间。她又去了一趟教书先生的老屋,把自己洗漱用的东西和几件衣物收拾好,把钥匙压在自己养的那盆文竹花下,锁上门回到了宾馆。她本想给教书先生留几句话,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算了吧,什么也不说了。先生,你的霉运就让我带走吧,愿你今后的日子平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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