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韵正在开会,却接到秋月报手术平安的电话。他是一个极有规矩的人,特别是在他自己的圈子内。他不喜欢他的副手和下属们在开会或者谈工作的时候打、接电话,自己也就以身作则。他简单地应答了秋月,内心却怎么也不能平静。开完会,副手们都离开了,他才回到了自己办公室。萧剑韵坐在舒服的大班椅上点燃一根烟抽了几口,秋月的影子在眼前跳跃着,怎么也挥不去。
这个秋月啊!
萧剑韵与秋月的相识,是朋友间广为传播的一件趣事。那是一个夏天,炽热的阳光快要把人烤干了。地表温度已经达到创记录的51度,城市的水泥地烘烘地往上涌着热气。萧剑韵心烦得什么事情也干不了,就约了几个好朋友,驱车前往红灯笼喝酒消夏。红灯笼的老板是萧剑韵的同学。红灯笼娱乐城在长通大厦的六层。到了长通大厦楼厅,萧剑韵和朋友们刚上电梯,外边传来一个优雅却明显带着几分娇俏在秋月惊恐的哭泣时,老三真诚而动听地述说着他对秋月的苦恋。的声音:“请等一下我呵!”萧剑韵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袭有肩无袖的雪白长裙缓缓飘来。人未到,风却携着一股青春的体香味进了电梯,一直渗透到萧剑韵的心里。萧剑韵知道那味道既不是香水也不是香粉,而是女人天然的体香味儿。再定神看时,一个身材修长,肌肤如雪,长发及臀,体态近乎完美的女子,已然甜甜的微笑着站在面前。她按了一下“6”。萧剑韵看到那如笋如葱的玉手,忽然觉得有点儿头晕!电梯开始上行。萧剑韵稍一定神,立即有了主意。他用低沉、清晰又充满磁性的男中音礼貌地问:“小姐,请问天地公司沈总在几楼?”天地公司就是红灯笼夜总会的投资者。沈总是萧剑韵的同学。
“十二楼。下电梯左拐就是。”
“谢谢!”
“不用呵。”
“您是在这里上班吗?”
“……是的。”
“哦。”萧剑韵就不再说话了。
萧剑韵的识人,有自己一套办法。他常说自己选干部有“一纲三目”。一纲是了解其人对父母的孝心孝行如何。他坚信,对生养自己的父母不孝的人绝对不会对朋友好到哪里去的。要好,也是一定有所图谋,动机不纯。三目则是在对方完全不知目的的状况下,与其喝一次酒,打一次牌,进一次歌舞厅。萧剑韵是酒场老手,他认为,喝酒能见忠义心。能喝不喝的,是奸;先不喝后边猛喝的是大奸;不能喝争着喝的是愚忠;不能喝撑着喝的是真忠;不太能喝,却知道什么时候该喝,和谁来喝的是智慧忠者。一般就是这样,就看你需要哪一种忠义了,准没错。身体都是自己的,谁想喝多喝醉?这对身体与友谊的态度就是一个标杆,假不了!萧剑韵也是不错的牌手,打麻将是有名的钉鞋匠,死顶硬抗,他相信顶死下家才有机会自己获得胜利;玩扑克是有名的纵横手,他是用打仗的心态玩牌,判断得准,出手招招凶狠。他知道,打牌输赢都是钱,对输赢的态度就能看出对胜败、金钱和利益的态度,不仅仅是个水平和运气问题,也不仅仅是性格问题,而是义与利的取舍问题。至于进一次歌舞厅,那是要看其人对色的态度。色是男人最难过的大关,也最反映男人的本质。到了歌舞厅,哗啦啦进来一大堆各色女人,挑吧!这中间学问可大了,谁先挑,谁后挑;各人都挑什么样的,那档次、那审美、那好恶、那内心私处的一切都表现的明明白白。那是男人最不易伪装却最能表现男人丑陋一面的地方!萧剑韵记得曾经有一个要揽自己公司广告生意的老总,是一个极要好朋友介绍的。那老总请萧剑韵和他的这个朋友去歌舞厅“放松”。开始,他很重视的样子,亲自出去找公关经理叫了小姐来,他殷勤地为这个参谋,为那个挑选,全然一副先人后己、大公无私的样子。萧剑韵的朋友不断在旁边说:“这哥们,够意思,够意思!”待萧剑韵和朋友各自有了小姐相陪而落座,并不时催那老总也找个小姐陪时,他又是一副真诚而极不在乎的样子说:“没关系,主要是你们要玩好,要满意,兄弟无所谓!”终于,他好像极不情愿地在两人的催促下出了包间。他出去一分钟不到,就领来一个佳人坐在自己身边,还不打自招地说:“刚又来了一个,碰上了!碰上了!”萧剑韵知道他一定是先给自己选了一个小姐留下,再把其他的叫进包间由萧剑韵们挑。这种小伎俩他见多了。那时候他就相信,这是一个可以为女色背叛朋友的角儿!
当然,对女人和男人有不同的识别方法。萧剑韵看过一本叫《闻香识女人》的书,那书从文化、历史、性格的角度,分析中国各地女人的不同。萧剑韵觉得写得太绝对,太概念化了。他对女人的识别,一凭感觉二看形象三听谈吐。萧剑韵觉得,一个女人进入你的视野之初给你的那种感觉是真实而综合性的,所以这种感觉值得信赖。等到接触多了,了解深入了,互相就有了看法,或许也有了想法。那语言、那行为、那表现出来的一切,就开始会有点变形走样,就有隐蔽性了,就有装饰性了,甚至还有欺骗性了。而这些表像背后的根子,在于她主观上对你的企图:或亲近你或喜欢你;或远拒你,或吓阻你;或有求于你,或图财于你,……总之,就不单纯是人对人的需要了,就被复杂化、社会化了!在对女人的问题上,萧剑韵是个纯情至性的人。虽然他知道,现实社会中人与人的交往,根本就很难没有身份地位等因素杂于其间,但是他还是希望情、爱、性的部分是尽可能的纯粹。这是他的理想,也是他践行的准则。
女人的形象当然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可是对形象的追求,各人是有着不同的标准的。男人都爱女人美。可是,怎样的女人才算美,不同男人的要求是不一样的。萧剑韵的美学基本原则是:美的基础是客观的,标准是主观的。他相信在环肥燕瘦问题上,绝对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萧剑韵欣赏的女人形象是肤色要白,身材要匀,给人的总体感觉要青春。他的重视白,并不是一白遮百丑的含义,不是。萧剑韵认为,白是女性的基本色,就如同黑是男人的基本色。这样,他们的搭配,才会像白黑两色的阴阳鱼一样协调和完美。黑是深沉,是力量,是凝重和幽远,那该是男人的性格;白是纯洁,是娇弱,是轻快和宽宥,那该是女人的性格。匀,那是对女人身材和体态的审美要求。她不能太瘦,要瘦不露骨;她不能太胖,要胖而不赘、不皱。丰乳圆臀蜂腰长腿才称得上是完美。只要匀称,并不在高矮。那只是型号的区别,并不影响美的感觉。萧剑韵之看女人,还特别的看重青春。在他的观念中,女人该是快乐、轻松、活力与温馨的象征。他讨厌女人的深沉,也讨厌女人的轻佻。女人啊,就是应该用自己的青春气息使男人充满活力,就如同她用自己的温情使男人得到休憩。
在萧剑韵看来,女人的谈吐,最能够综合反映其思想境界、内心好恶、生活态度和性格特点。雅人不说俗话粗话;俗人粗人装模作样说出来的雅言,听起来总有猪鼻子插白葱的感觉。有一些女人,她们的外观形象和内在素质的巨大反差,竟到了令人错愕的程度。萧剑韵记得有一次看演出,一个模样、身材和舞姿都美到无可挑剔的女孩子,下场后被安排到自己旁边一起吃饭。她的美艳是能够令即使像自己这样有定力的男人颤抖的!可是,入座不到三分钟,萧剑韵就恨不得马上逃走。那女孩子不仅声音像是蛙叫,而且出言如白丁,把自己对她美好的印象一扫而光。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吃完了饭,萧剑韵跑回房间就写了一首《观舞女》:长袖善歌舞,紧慢婀娜步。蜂腰领裙裾,恍然蛇行曲。惜乎胸黑稀,朱唇最怯语。美哉宜远观,亲近恐悔迟。自那以后,萧剑韵就知道,再美的女人如果她只是一个没有内涵的躯壳,那绝对不会是有魅力的女人。而对其内涵的了解,就是听其谈吐。
那女孩到六层轻声的说了声再见就下了电梯。萧剑韵在朋友们无声无语却很不理解的眼神中,坐着电梯到了十二层。他根本就没有下来,就又摁了六层下娱乐城去了。那沈总就是他的同学好友,他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呢?他对那女孩的询问,只是一个搭讪的借口,只是不想让她知道他们本来就是要去六层娱乐城玩的,只是想让她知道他是因为见到她才特意去六层玩的。这个萧剑韵不用说,那女孩就会根据他们的行为自己得出这个判断。萧剑韵想,如果她有这样的判断,就说明她不仅是个漂亮聪明的魅力女孩,而且很可能对自己有好感。
那女孩就是秋月。
歌舞厅包间粉红色的格调,显示着这是可以展示和释放欲望的所在。秋月被安排坐在了萧剑韵身边。萧剑韵的几个朋友也各自选了自己满意的小姐拥坐着。
开始的气氛由于彼此陌生而有些沉寂。萧剑韵和秋月之间因为两次相遇的角色反差而略显尬尴。小姐们颇有些职业水准,招呼着给先生们倒酒,点歌;敬酒,唱歌。气氛渐渐地融洽和热烈了起来。在歌声渲染的氛围中,酒精促进了血液循环,面子和理性开始从男人的心里被一点一点挤走,挥发。很自然的,手与手牵在了一起,纤巧的细腰也被搂着了,女人们也就趁着那轻轻一搂的力道,顺依在男人的怀里。男人们受到了鼓励,手便不自觉地摩挲游走,另一只手或吸烟,或喝酒,或拿着话筒唱着深情的或激昂的歌。萧剑韵看着朋友们玩得入情和开心,却自顾抽着烟,喝着酒,秋月就安静地坐在他旁边,适时地为他点烟,倒酒。萧剑韵不是那种性心理饥饿者,也不需要发泄什么情绪。他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人。现在就是他想静的时候。他在和秋月聊。他要进入她的内心世界。他想知道这个让自己有些晕眩的女孩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在问过姓名后,萧剑韵开始了他的入心工程。
“看你这样子,怎么也不像在这里上班的女孩啊。”
“是吗?”秋月浅浅一笑,“我刚来几天。”
“怪不得呢!”
其实萧剑韵知道,那“几天”的含义极可能是几个月,甚至几年,最不可能的就是几天。但是他仍然不去点破。这种场合的女孩子,很少一见面就和客人说真话的。可是点破了,大家面子上就都挂不住了。没有必要。
“你多大啊?”
“二十四岁。”
“不像啊。我怎么就觉得你的气质有些像学生啊。”
“我是学生,不过现在不是了!”
秋月还是浅浅一笑,但眼神中一闪即逝的那份忧伤,和语气中的那点遗憾与哀怨,还是被萧剑韵抓住了。
“你的口音有点像东北人。老家是那里的?”
“不是。我是山东人,不过在东北上的大学。”
“哦,那怎么不上了?”
秋月不语。她今天其实不是来坐台的。她只是因为闲着无聊来这里看看以前的姐妹。她离开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看见萧剑韵他们进来时,她就改变了主意,就上了他的台。
稍顿了一下,秋月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和失礼,忙端起了酒杯:“来,大哥,我敬您一杯。很高兴认识您!”
“我也很高兴!”
萧剑韵端起酒杯一碰,干了。当加了冰的啤酒随着咕咕的声音下肚时,萧剑韵在想:这个女孩背后一定有一个不寻常的故事!但这个故事不应当是现在的主题,虽然他很想知道。于是他就换了话题。
“你喜欢做什么呢?我是说你有什么爱好?”
“也没有什么。看书,听歌,有时还写点诗歌什么的。”
“哦。那你喜欢听哪一类歌呢?”
“我最喜欢那首《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百听不厌。”
“是吗,那首歌我也喜欢!我唱给你听好吗?”
萧剑韵没有想到这女孩会和自己喜欢同一首歌。他有一点儿兴奋,那种天生的豪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小妹,麻烦你帮我点首歌,《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优先插播!”他对着正在电脑前点歌的“公主”说。
夜已沉默,心事向谁说?
不肯回头,所有的爱都错过。
别笑我懦弱,我始终不能猜透,
为何人生淡漠。
风雨之后,无所谓拥有,
萍水相逢,你却给我那么多。
你挡住寒冬,温暖只保留给我,
风霜寂寞凋落在你的怀中。
人生风景在游走,
每当孤独我回首,
你的爱总在不远地方等着我。
岁月如流在穿梭,
喜怒哀乐我深锁,
只因有你在天涯尽头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