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有点感激地瞅了老三一眼,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了手机,她的确很喜欢。她这个人啊,有钱的时候可怜这个施舍那个,从不舍得给自己买上一件像样的东西。而实际上自己却很需要很喜欢。老三呢,她承认这个男人总是善于把握女孩的心理的。她甚至觉得这种本领是老三与生俱来的,有点“天才”的意味。
“这是我一年前答应你的事,一定要办到的。我没有骗你吧?!等你住院了,打电话也方便一些。对了,住院得要多少钱,这点钱恐怕不够吧!你等等老婆,我打个电话。”
秋月仍在摆弄着崭新的手机,并没有理他。老三就坐在床头拨着电话。
“喂!大龙,你在哪儿?晚上跟我去收一笔钱。我现在和我老婆在一起。”
“你老婆?哪个老婆?”
“秋月嘛!还有哪个?!”
“你和秋月在一起?原来的那个?”
“那还有错?我老婆有病了,要住院!晚上你跟我去四坊街收钱。”
“行。晚上带你老婆出来吗?我请你们吃饭。”
“好,那就这样吧。”
老三用食指狠戳了一下手机键盘结束了通话,做出很威风的样子。
“谁呀?”秋月在一边问,“我怎么不认识,什么大龙?谁是大龙呀!”
“大龙是我的朋友。他带了几个女孩在城里混呢。”
“他怎么知道我呢?”
“谁不知道你呀!谁都知道这一年多我寻遍整个城市要找的人就是你。我都快疯了!真的,老婆。没有你的日子才知道没有你不行:一是没钱花,二是没地方住,整天就这样混着。有时候在老张家寄宿,整天喝得大醉来麻醉自己。我打听过了,教书先生有个儿子上小学,也知道他在什么学校上学。星光夜总会的老板认识教书先生。都是开赌场的,谁不认识教书先生?!我连绑他儿子换你的想法都有了!”老三眼睛露出夸张的凶光,忽一闪又不见了。“我还是没有泯灭良心,我怕你伤心了,就一辈子也不会见我了!”
老三的眼睛又闪出悲凄的忧郁的光线,盯在秋月的脸上。秋月的目光与他相视一碰,就立即躲开了。她太了解老三也太了解这种目光了。她不想再被他感动。
“别说了,你也别胡作非为。教书先生对你也算够可以的了。你说要钱,人家毫不犹豫的就给了你。你可别害人啊。说起来你还要谢他呢!没有那笔钱你怎么能活到今天?”
“我这不是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嘛!”老三说,“不说这个了,咱俩吃饭去吧!就到对面的四川饭馆,能走动吗?”
“可以。”
老三搀着秋月,帮她整理好衣服,手牵着手来到了餐厅。这道风景已有一年多不曾浮现于人们眼前了。秋月这颗冰冷的心,在此刻却是幸福的。即便是骗也好啊,就这样骗下去吧!秋月太脆弱,太孤寂了,太需要一个男人来陪着。
“老婆,想吃什么尽管吃,等做完手术就不能吃了。多吃点,你身体太虚弱了。”餐桌上,老三十足一个完美周到的大丈夫。
吃过饭,老三在门口叫了一辆三轮车,将秋月扶了上去。秋月刚坐好,就被老三一把搂入怀中,秋月没有拒绝。车夫拉着他们驶向朝阳门广场。时逢国庆节刚过,朝阳门广场仍然是红灯高挂,节日的气氛还没有褪去。草坪上星星点点的散坐着几对情侣,路边有卖水、卖气球的,也有捡瓶子、拾报纸的。自打离开老三,秋月就没有这样欣赏过夜色。那段日子的痛苦与不安定,令她不想出门,也不敢到以前曾与老三踏过的每一寸土地上去。今天,这个混世魔王又重新出现在秋月面前时,这个曾经对他恨之入骨的女子,却享受着这份由他带来的幸福。秋月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老三表现出来的呵护关爱之情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真的很需要这样的感觉。她真的把手术之前的日子当成了她人生有限的光阴。
夜色好美啊!三三两两的人围坐在一起,或吃或谈或观景,一派盛世的舒适和闲逸。忽然有个三轮车停了下来,一个男人向她们招手。老三就一把拥了秋月向那男人走去。
是大龙。
“这是我老婆。”老三在一边介绍说。
“你好。”秋月和他握了握手。
“久闻不如一见,嫂子好靓啊!咱们找个地方坐吧。听三哥说你身体不大好?”
“哎。也没什么大事。”
说话间不知老三从哪儿拿了个垫子铺在了残秋的草坪上,几个人坐了下来。还没说几句话,老三便去买了两瓶啤酒,和大龙喝了起来。秋月知道,他这个人是拿啤酒当水喝的。也不知胡乱聊了些什么话题,老三打了几个电话,就对秋月和大龙说,今晚去不成四坊街要钱了。大龙也说要去夜总会接女朋友下班,急急地又走了。
“老公,咱们也走吧!我觉得晚上外面还是有点凉。”
“不急嘛,回去也睡不着。”
“你不走,我可先走了。我的腰有点疼。”
“再坐会儿嘛!”老三有点烦。
“我走了!”
秋月满脸委屈的离去,身后无人相随。老三的不解人意令秋月又是一阵伤感,红灯下隐约可见那欲滴又止的泪。她知道老三怕,怕在那房子里撞到教书先生。他不敢去那房子里睡,可他不会承认。
横过马路时由于过往的车多,秋月驻足等待。她一直没有回头,也不知老三在哪里。她越想越伤心,禁不住泪流了下来。过往的车少了,可秋月却忘了回家,竟背靠着栏杆哭了起来。
“老婆,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老三从栏杆内跳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束已不很鲜艳的玫瑰。
秋月忙擦干眼泪扭转了身子。奇怪的是,那一束玫瑰在眼前晃动着,秋月看到的不是花朵,而是突兀的尖刺。她心里一颤,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给你的。”老三跑着转了过来。
“拿走,谁稀罕你的玫瑰!少拿这一套来哄我。”
“你看你说啥呢?”
“你还爱我吗?心疼我吗?管我死活吗?陪你的狗屁朋友一坐就是一晚上,你不敢跟我回家是不是?那你回来干什么?”
“老婆,你看人家都看你呢!别哭了!乖!”
“我才不管呢!”
老三试图给秋月擦掉眼泪,可是伤心的秋月一次次扭转着身子,并喊着要老三走开。
“你走,你少管我。把你的花给我拿走!”
老三不吭声了,他吸着烟,陪秋月在那栏杆上靠着。秋月也不吼了,她开始看着过往的车辆和城墙上闪闪烁烁的霓虹灯发呆。吸完烟,老三长长地出了口气,撇掉烟头,又用脚狠狠地捻着,完了站起身来,将玫瑰硬是塞在秋月的手中。此时的秋月没有拒绝,也没有抬起头好好看看眼前的这个男人。看什么呢?想知道什么呢?有这个必要吗?对这个男人她还能有更多的指望吗?
“我走了,你保重。”老三面色凝重几乎哽咽地说,“你还有什么话说吗?老婆。”
秋月仍低着头,泪水滴在玫瑰花上。
“老婆,你别哭,我走了,你别哭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别哭,你说句话嘛!”
秋月还是低着头,手里紧握着那已经与她远离一年多的玫瑰花,她无话可说。她知道这一直是老三惯用的把戏,她怕自己一开口又会心软。
“你不说话,我可走了。真的走了。”老三托起秋月的脸颊,两人对面相视,在秋月还未来得及看清老三那双已经湿润的双眸时,老三轻轻地吻了一下秋月的额头,随即离去。秋月心中升起的那一点点希望,也随着老三转身疾走的风儿散去了。秋月不敢看那渐渐逝去的背影,再低头时泪水却开始像雨点一样劈里啪啦的掉着。哭过以后,秋月拎着那束玫瑰向家走去。
每走过一棵树,秋月都要站在那里待一会儿,再仰起头看树上的那一片天。城市的夜晚能看见的星星很少,街上的行人却是显得很热闹。秋月揣着闹市中如星一般的孤独,一路回味着点点滴滴的往事。她不知道此刻的心情是后悔,是沮丧,还是应该庆幸。面对爱情的背叛,面对病魔的摧残,还有情人的冷漠,她已经彻底茫然。远在他乡的父母不会知道,在这个深秋的夜里,他们的女儿正在街上潸然垂泪!秋月偎在一棵树上,她没有力气再走了,也不想走了。泪珠滴在玫瑰上,玫瑰看起来还是那样没有生机。
残秋的夜的确很凉,凉透了秋月的心。难道她只有等待死亡吗?她不能将自己的不幸告诉家人。家人及邻居会怎样想呢?有的人会说:哎,肯定是跟的男人多了,要不怎么会好好的那个地方长个瘤呢?泪,也只有泪在这一刻与秋月最亲。她心疲力乏,觉得似乎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
“老婆!”
一个声音从急停的三轮车里传出。那是老三的呼唤。秋月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老三已将她拥拉上车。
“走,去长安门。”老三对着三轮车车夫说。
“谁让你去了?那是我的家!”秋月在车上喊着,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老三的返回令自己心里感觉舒服了许多。
“行了,老婆,别闹了。咱星期一就办住院手续,不能再耽误了。等病好了,你说要我留下来,我就回来咱俩好好过日子,还像从前那样;你若不愿意我回来,到时我再走也不迟,你总得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呀!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不安心的。”
秋月看着老三,她再也无话可说。她太需要有个人陪她一起走过这个苦难了,而此时,老三是唯一可能的人选。
长安门村子里灯火已不再通明,卖烧烤的生意冷冷清清。秋月上了楼,身后老三尾随着。隔壁新搬来不久的汪姐才下班,正忙着洗漱。她见秋月领了个陌生的男人正一脸疑问时,老三却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冒出一句:“她是我老婆”。汪姐一脸茫然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扭着姣好的身段进屋去了。
秋月开着房门,灯光下,哭过的面容无法遮掩。她怕这一切都被汪姐看穿了,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脱了衣服,秋月偎在床的里边,老三随即也偎在了秋月旁边。许久许久秋月都背对着老三。她有点不安。一年多没有与老三同床了,怎么就觉得那么生疏那么别扭呢?她害怕老三要她,又怕老三不要她。一想起老三这一年多一定是每晚搂着宁夏那个大女人睡觉,秋月就有些厌恶。她厌恶老三,她甚至闻到老三下身的腥臊味。秋月不敢再想,越想越让她心寒,不禁打起了冷颤。
老三伸出右手也有几分不自在的放在了秋月的头上,这个动作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啊!似乎两个人从未分离过。曾经多少恩怨都在这一抚中化解了。秋月知道老三想亲近她,可是现在没有她的允许,他是不会动她的。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不理会秋月的感受,也不敢再贸然的伤害她了。不是老三变了,是秋月变了。变得老三不敢再对她为所欲为了。
“老婆。”
老三轻喊着秋月。秋月没有吭声,还是背对着他。
“老婆,你别背对着我,这让我好难受。转过来好吗?让我搂着你。”
秋月转过身来,脸贴在老三的胸膛。那里曾经是秋月温馨的领地,而今却已变得陌生、荒凉。
“老婆,”老三换了个人似的悄声说,“我可以要吗?”
秋月摇摇头,虽然她有时候也思念着憎恨着老三,可是老三躺在身边了,她却没有与他亲热的念头。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宁夏大女人。
“不,我现在是个废人,不能亲热。”
“那我轻轻的。”
“不行!”
“怎么不行?我就不相信,你和教书先生在一起你也这样子。他肯定是每天晚上都搂着你爱到天亮!”老三的声音因不满而有些高亢。
“你给我小点声!是你要回来的,我可没有留你。你要不想走的话,以后少在我面前提教书先生,你若吃他的醋就马上走!”
“我这不是想你嘛!都一年多没在一起爱了。”
“我都说了不行啊。做了明天就直不起腰来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