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瞧,生活还是那么美好,我们参与创造的这个曼哈顿仍是那么迷人!”白原崴站在自己大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点着海沧街上的一片华厦,对自己的心腹干将、执行总裁陈光明说,“事实又一次证明:任何狂暴的风雨都不会持久,也不会动摇我们的根基,这艘叫伟业国际的大船仍在前行,并没发生实质性变化!”
陈光明微笑着,不无讨好地应和说:“那是因为有你这么一位好船长嘛!”
白原崴头脑挺清醒,摇头道:“不能这么说,我的作用毕竟有限!如果没有赵安邦这种明白人,没有国家支持民营企业做大做强的政策,没有本团队全体同仁的一致努力,这个结果是不太可能出现的,没准这座伟业大厦今天已经易主了!”
陈光明承认说:“是的,白总,实话告诉你:省国资委接收开始时,我都准备搬家了,连新地点都看了!可想想也真舍不得,当初你领着我们盖这座大厦多难啊,好不容易弄了一亿八千万,还不算地皮钱,现在这座大厦起码值八个亿了!”
白原崴想了起来,说:“地皮钱咱们并没付过嘛,光明,你不记得了?一九九○年是什么情况?谁相信这海沧渔村会成为汉江省的曼哈顿?我们这块地是以象征性的一元钱拿下来的嘛,我代表伟业国际,钱惠人代表宁川市政府,双方在土地使用权转让协议上签的字嘛!所以,我们得承认,赵安邦和孙鲁生并没说错,对伟业国际,宁川市政府在政策上是有投入的,伟业大厦的增值不就是土地的增值嘛!”
陈光明说:“那他们也赚大了,我宁愿补交地价,也不愿认这国有定性!”
白原崴苦笑道:“这是认不认的问题吗?谁让我们当初和京港公司签了那个一千万的投资合同?再说,这十几年我们为了享受政策优惠,为了贷款,红帽子也是主动戴的,现在有什么好抱怨的?!”又说,“规模越搞越大,产权问题就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今天能以这种形式解决,而且由我们继续控股,也算比较理想了!”
陈光明仍在抱怨,“其实,我们壮士断臂,撤出伟业国际,以新伟投资为基点和跑道,以伟业控股和伟业中国为双翼,也能实现再次起飞,也许飞得更高!”
白原崴把手一挥,“错!其一,你忽略了伟业国际的品牌价值,这个品牌是在十三年中由我们这个团队打造的金字招牌,巨大的无形资产能轻言放弃吗?其二,你忘记了政治和经济的微妙关系,忘记了中国特有的国情政情!你不要以为从今以后私营经济当真能和国有经济平起平坐了,我告诉你:没这回事,你们都不要给我犯糊涂!你看看现在的资本市场是什么情况?国有企业疯狂上市圈钱,不管大市如何低迷,大盘股一个接一个上;还利用利率极低的市场条件疯狂发债,长期债,短期债,还有什么可转债!国家在政策上一路绿灯,哪个私营企业能这么如鱼得水?”
陈光明眼睛一亮,骤然明白了,“白总,你的意思是,红帽子还得戴下去?”
白原崴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在我们控股的前提下,部分地戴下去嘛!这样我们就很主动,就进退有据,既能享受国家给予国有经济的政策,又能在市场上自主经营!我已在考虑下一步的计划了:一是要协议收购汉江省政府8%的国有股权,完成对伟业国际的绝对控股,要想办法尽快把这笔收购资金找来;二是要学学那些市场上的国有控股公司,利用目前的低利率条件,以伟业控股的名义尽快发行可转债,能发个二十至三十亿最好!用来收购文山钢铁公司第二轧钢厂,扩大产能!”
陈光明在市场运作方面是难得的天才,那脑袋简直是个功能良好的发动机,你一点火,他立即发动,“白总,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收购8%国有股权的转让金,不动用我们新伟投资的真金白银,而是通过资本操作,取之于国内市场?”
白原崴呵呵笑了,“聪明,用什么法子合理合法地去实现,你们好好想想!”
陈光明略一沉思,“倒是有个操作机会,本来我就想说,前一阵子我们在伟业控股上下了一番功夫,现已直接或间接持有五千多万流通股,占整个流通股的30%,加上我管理层原有和此次分到的不可流通法人股份,已近总股本的45%,如果能说服文山钢铁公司将手上25%的国有股转让给我们,就将触发要约收购!”
心有灵犀一点通,白原崴马上把预想中的操作前景说了出来,“要约收购的消息一传出去,伟业控股的股价就会炒上去,那么,我们就可以高位卖光手上的五千万流通股,用这笔从股市上撤出来的资金以净资产的价格去买伟业国际的股权!”
陈光明很慎重,“但是,白总,有两点必须先搞清楚:一,文山钢铁的25%国有股权能否顺利实现协议转让?二,这种转让能否在只付定金的前提下完成?”
白原崴抱臂思索片刻,“应该没问题,现在的文山市委书记是石亚南,她希望我们加大在文山的投资力度,而且,在平州港的项目上,我们和她也有过成功合作!”
陈光明心里有底了,点了点头,又不动声色地说:“那么,我再来评价一下风险!伟业控股昨日收盘价是六元二角,此前三十个交易日的加权平均价是七元零五分,最新公布的每股净资产是三元四角,每股利润五角一分。流通股的要约收购价大致要在六元三角多,国有法人股的要约收购价也会接近四元,如果操作失败,当真履行这个要约,收购成本将高达九个亿!更严重的是,只要人家把5%的股份卖出,我们持股超过75%,伟业控股就将摘牌退市,我们也将独自一家玩了!”
白原崴毫无怯意,“光明,你不要怕,从一九八九年在香港恶炒恒生期指,我经历的这种拼杀多了!我是这样分析的:今年钢铁全行业看好,股市上钢铁板块一直走牛,基本面有利;其次,我们和省国资委达成了协议,利空出尽了;具体到伟业控股,企业业绩优良,成长性好,那些投资者有什么理由接受这种要约呢?!”
陈光明仍不太放心,再次提醒说:“白总,这仍然很危险哩,别忘了,汤老爷子海天系可是伟业控股的持仓大户,而且已套了一块多钱,正伺机逃命呢!”
白原崴想都没想,“你让海天系逃嘛,低价筹码我们接,证券部自行掌握!”
陈光明又说起了转债,“一般来说,要约收购会激发股价冲高,而接下来发行二十至三十亿的可转债,则肯定会造成股价下跌,甚至是凶猛下跌。今年市场很疲弱,人们对这种变相扩容,不计后果的圈钱极为反感,会出现啥情况难以预料!”
白原崴摆摆手,“那就别预料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就成,其他与我们无关!”
陈光明怔了一下,开玩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冷漠无情!”
白原崴淡然道:“不是我冷漠无情啊,是资本和市场冷漠无情嘛!”他想起了同样冷漠无情的汤老爷子,觉得海天系手上的持股总归是个隐患,便又对陈光明交待说,“海天系的持仓情况要进一步摸清楚,不要相信他们每月公布的股票组合消息,要注意他们所在席位的实时交易,最好能在要约收购启动前清除掉这颗定时炸弹!这个老狐狸,最会浑水摸鱼,我在国外时,他还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想摸底钓我!”
陈光明笑道:“汤老爷子这也是没办法,股市这么低迷,不但他海天系,所有基金全套住了,伟业国际产权界定风云一起,他嗅到了腥味,自然要趁机一搏嘛!”
白原崴厌恶地说:“一定要想法摆脱他,要把巨大的腥味掩饰起来,不能让这老狐狸嗅到,要约收购的秘密千万不能泄露,我今天就和文山方面打招呼!你们也好好策划一下,利用不同的隐秘户头对敲做空,先逼出海天的一部分筹码再说!”
陈光明点头应着,突然改变了话题,“哦,白总,差点忘了,还有个好事哩:今天上午文山山河集团股份公司的艾总找上门了,想让我们出面帮他们搞一下资产重组,哪怕假的也成,只求保牌!如果你去文山的话,最好也关注一下这件事!”
白原崴有点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好事?这个ST山河股份我知道,早年是生产电视机的,山河牌电视机。第一任厂长就是监察厅的那个马达。这种垃圾公司能上市真叫荒唐,自包装上市后就没盈过利,今年搞不好就会退市,这个热闹我们最好别去凑,更别假重组!前几天赵安邦和我提过这事,我已经婉言回绝了!”
陈光明直乐,“哎,白总,你先别把话说这么绝嘛,他们想搞假重组,我们可以弄假成真啊!那位艾总现在病急乱投医,甚至提出可以零兼并!山河公司和下属两个生产营养液的食品厂都在文山市中心黄金地段,光三块地皮就值不少钱啊!”
白原崴仍没多想,“别说了,光明,这不现实,现在文山市长是钱惠人,那可是个懂市场的明白人,你看到的亮点,钱市长早看到了,轮不上我们去讨便宜!”
陈光明坚持道:“白总,这起码值得一试嘛!你也别这么主观,当年宁川市能对伟业大厦的用地搞零转让,文山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对山河股份实行零兼并呢?我觉得今天的文山就像当年的宁川,也是困难重重,况且石亚南又是市委书记!”
白原崴认真一想,倒也是,便答应说:“那我试试吧,有希望就争取一下。”
陈光明走后,白原崴想了想,要通了石亚南的电话,先没谈山河股份的事,只说文山钢铁,倒是伟业国际产权界定已尘埃落定,他又要大干快上了,集团董事局已原则决定扩大伟业控股的主营业务,吃进文山二轧厂,将战略重点转移到文山。
石亚南十分振奋,朗声笑着说:“好,好啊,白总,你真没让我失望,我对你的支持和呼吁也算得到了回报!你老兄知道不知道啊?为了让你继续掌控伟业国际这艘大船,我在赵省长面前可是做了不少工作哩,不信你可以问问赵省长!”
白原崴笑道:“我怎么会不信呢?咱们是知音、是盟友嘛,惺惺相惜嘛!最困难的时候,我也没放弃对姐姐你和平州市政府的承诺嘛,平州港的项目我照常上马!可遗憾的是,姐姐你偏调离平州了,我这么巨大的感情投资竟然全落空了!”
石亚南笑得更很,“算了,算了,别说好听的了,对你的感情我很怀疑!说吧,啥时过来看看?我和钱市长候着你呢,要给你们推荐一些好的投资项目哩!”
白原崴道:“再好的项目也得一步步来,我们还是先从文山钢铁开始吧!我和董事局有个想法,拟以净资产的价格收购你们文山钢铁公司的国有股权哩!”
石亚南说:“好啊,国有股减持是既定方针,这个工作我们正在做,我在昨天的一个会上还说了,要靓女先嫁,文山钢铁是我市最靓的女子了,可以先嫁嘛!”
白原崴进一步试探道:“这就需要你和市政府的大力支持啊,我的意思是这样的:国有股的股权转让协议尽快签,我们可以先付定金,余款年内付清……”
石亚南没听完就叫了起来,“哎,哎,白总,这我可支持不了!你知道文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市财政一塌胡涂,许多下属县市连发工资都困难,社会保障这一块更是问题多多,你只付定金肯定不行,我们财政局和国资局都通不过,真的!”
白原崴略一思索,改变了主意,“那我就抵押股权,向银行贷款吧!但这需要一个过程,而股份转让协议我想尽快签下来!不瞒你说,我现在立足未稳,是以少数股权暂时主持集团工作,一有风吹草动就很麻烦,你们能不能迁就我一下呢?”
石亚南沉吟片刻,“白总,你新伟投资旗下不是有许多欧元、美元吗?都投平州港啊?就不能先挪一部分出来?三两个月可以迁就,时间长了真不行!你问问钱市长就知道了,我们可等着钱派用场呢,早就定了一条原则,不见鬼子不挂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