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队员小心谨慎地走回到风水塔,只见塔顶牛角石上,有四个字在蓝焰的映照下若隐若现。刘常看得真切,是“穷朔日晷”四个字。想不到骇人的所谓冤魂中暗藏了玄机,估计鲁班传人只想将秘密留给勇士。风水塔终于有提示了,这证明传说是正确的,大家欣喜若狂,拥抱在了一起。
唯一没有投入狂欢的科考队员是公输然。
此刻离天亮只剩三四个小时了,高若凌已虚弱不堪,不停咳嗽。公输然仿佛能够看到,生命正一丝丝地从她身上抽离,如烟如缕,无色无味,随风飘走。公输然想要抓住,却什么也没有,他痛苦地蹲下去,将高若凌轻轻揽入怀中。
高若凌说:“然哥哥,我自从与你见面后,就接连两次面临死亡,比我之前的二十年还要多。”她自然是指被吸血鬼扔进青平公主墓以及这一次。
“那死了两次,你有什么感想?”公输然艰难地想到了这个不好笑的幽默。
“第一次,我觉得死是孤独的,而这一次,我却很充实。”高若凌咳嗽着说。
公输然明白她话中所指,喉咙有些发紧,嘶哑地说:“第一次见你要死,我很害怕,但这一次我很心痛。”
高若凌的眼中滚落下两滴清泪。她安慰公输然说:“我们认识以来,你也死过两次了,也要像我一样,看开了才对。”她是指公输然落崖及被吸血鬼丢入青平公主墓这两次。
公输然说:“我们都死过两次,但我依然活着,你也会的。”
高若凌强忍住泪水,哽咽着说:“我给你讲个关于鸟的故事吧。”
世界上有一种鸟,有着超越一切生灵的美丽歌喉,但它一生只会演唱一次。为了如愿以偿,它不停寻找荆棘树,然后,将它的胸脯扎进最长、最尖的刺上。这时,它才开始它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动人的一次演唱,这次演唱会吸引森林中几乎所有能听到的生灵来为它鼓掌,直到生命终止。
“它是什么鸟?”公输然问。
“荆棘鸟!我虽不如这只鸟,能在生命终结前演唱出最动人的歌曲,但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像它一样过得绚丽多姿,因此,我觉得这一次死得非常充实。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高若凌深情地说。
公输然心痛无比,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感受着她微弱的心跳和粗重地呼吸。
突然,楼下沸腾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公输然站起身来,他也感受到了什么。
一股无形的煞气正如洪水般从死尸客栈中冲刷出来,没有异响,没有异物,甚至连那怕不规则的风也不存在,但每一个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慌,这种恐慌来自四面八方,无处可逃,所有人只能带着一点点侥幸等待着,或许噩运只会降临到三十多人中的某几个,而自己恰巧不包括在内。
死一般的寂静,越是如此,所有人就越是无助。
终于,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像一股清泉流淌过来,释清了浑浊的洪水,氧气有了,微量矿物质有了,在洪水中窒息的鱼终于缓过气来。大家往古道张望,只见月光下,六个人影正缓缓走来。最前面的人穿着黑色道袍,左手持一节白幡,右手提着一个铃铛。中间四人头顶黑帽,腰中束一根草绳,互相连结,最后面一人装束与第一人相似,手持一把鲁班尺,小声吆喝着前面的人。公输然站在死尸客栈二楼,早已看到,他欣喜若狂,苦等三日,终于在最后时刻等到了大司命。
这一行人就是湘西自古存在的赶尸队伍,最前面的便是大司命,最后面的是少司命,中间则是死尸。很快,他们转上了草坪,从寂静的人群中穿过,往死尸客栈中门走来。相距近了,大家看清在每具死尸额头上有一张黄符。它名叫辰州符,有驱尸还魂之效,也是湘西民间流传最广的符咒,但练得精深者毕竟是少数。大司命手中的铃铛有几大功能,可以告知死尸行走的方位;同时告诫沿途百姓有死尸经过,让人们回避;最重要地是驱散野狗,防止狗闻到腐尸气味前来撕咬。少司命手中的鲁班尺则是用来驱妖除魔,预卜吉凶、修造风水的工具。
他们默默地走着,死尸一律勾搭着头,步伐僵硬,但抬腿起脚整齐有序。来到中门前,大司命扬起右手,铃声停止,队伍也停止了前进。少司命走到门前,缓缓拉开鲁班尺,尺面第一节上写着财字,第二节写着病字,少司命略作停顿,抬头看了看二楼的高若凌,继续拉开,第三节是离,第四节是义,第五节是官,第六节是劫,第七节是害,他停了下来,双手不停颤抖。“害”是指“灾至、死绝、病临、口舌”,乃大凶之兆,这说明前方潜伏着巨大的危险。
这时,中门一股阴风扫出,两扇木门横飞过来,少司命立即运气阻挡,但听“嘭”地巨响,木门四分五裂,化为碎片。少司命慌忙跳开躲避。中门内的阴风越来越强烈,只听呼地一声,从房内扑出一个黑影来,死尸客栈二楼的走廊被劲风一带,竟轰然倒塌。楼上高靖迅速跃入草坪。公输然、高若凌反应较慢,径直滚落下来,恰好落在黑影头上。黑影披头散发,面容发黑,嘴角露出两颗长獠牙,便是被杨东元囚禁在中门内的鬼尸,不知怎么逃脱了禁锢。鬼尸被两人一撞,大怒,举起两手,一手抓住一人,在空中轮上两圈,往大司命甩去。大司命丢开白幡,将手中铃铛往鬼尸疾射,双手一把抱住高若凌,在空中几个回旋,化去冲力,稳稳地将她放下。作为男性的公输然显然受到了歧视,竟无人搭救,重重地撞上最前面的死尸,啪啪几声,四具绳索相连的死尸都被掀翻倒地。公输然跌坐在死尸身上,幸未受伤,他一把爬起来,正欲逃离,黑影已挡开铃铛,再度追击而来,又将他擒在手中,往外扔了出去,接着扑上死尸,一口下去,竟撕咬下一大口肉来。
公输然也算高大,今日竟让人当坨螺一样玩弄,被扔来扔去,但他十分幸运,这次又摔落在烂醉如泥仍在沉睡的王二狗身上。王二狗被猛然惊醒,一把推开公输然,慢慢爬起身,瞪着他的毛毛斗鸡眼,看着众人,不时打嗝,看来酒还没醒。他将其他城管挨个踢醒,取来酒坛,为公输然和城管斟上酒,口中咕哝着说:“来来来,再搞!哈哈!”。
公输然指着正抓住死尸咬食的鬼尸说:“找他喝去!”
王二狗迷迷澄澄的望过去,“哈哈,是个陌生人,灌死他!”他边说边端起两碗酒,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公输然一个玩笑,他竟当了真。
“来,是汉子的,跟我搞两碗!”王二狗推了推鬼尸的肩。
鬼尸抬起头来,将口中残留的一口人肉咽下去,接过王二狗递来的酒,一口饮下,似乎十分惬意。他高兴地撕下一块人肉,递给王二狗,竟是要投桃报李,与王二狗分食了。众人见到这种情景,全都发出惊呼声。王二狗取过人肉,放在鼻下闻了闻,还给鬼尸,踉踉跄跄走回来,取出他们烤好的牛肉,又走过去递给鬼尸。鬼尸接过来咬了一口,一口吐出来,将牛肉扔出老远。
王二狗不悦地拍了一下鬼尸的头,骂道:“你狗日的,我烤一下午,呃!才烤好的,你就扔了?呃!”鬼尸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吃肉。
这时,大司命一声暴喝:“来人闪开!”只见大少司命分居东西方位,躬身,双臂张开,两只手拇、中指捏成诀,正要合力擒拿鬼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