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乱披上件外套,对二楼的胭脂喊道:“我出去一下,你收拾完房间,记得做晚饭。呃,如果不会做的话,就等我回来后带你出去吃。”
二楼上没有任何回应,甚至没有打扫的声音。
我也无心细听下去,拿上钥匙,便出了门。
在路边随便拦下一辆疾驶的出租车。
上车之后,司机问我去那儿。
我说:“市医院。”
“好嘞。”司机一踩油门,汽车在马路上飞驰起来。
市医院有我一个老同学,正好在急救室工作,他应该知道孙程东在哪儿。
到达市医院后,我跟一个护士打听一名叫“南极”的急救室医生,结果他们刚好认识,而且她说正要去急救室,所以便把我直接领去了。
老同学见面不免一阵客套,但南极见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猜出了我的来意。于是,在我肩头轻轻一锤,说:“你这个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说,找我干嘛?”
我笑笑说:“我来找一个人。”
南极说:“找人?谁啊?他(她)也在这医院里工作吗?”
我说:“不是,他是病人,昨天晚上刚送来的,叫孙程东。”
南极穿着白罩衫地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说:“你找的是他?”
我说:“是的,他是我的朋友。”
南极说:“他疯了,你知不知道?”
我说:“我也是刚刚知道。”
南极说:“你想见他?”
我点点头。
南极说:“我劝你最好别见。”
我说:“怎么了?”
南极说:“病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和妄想症。”
我说:“不会吧?”
南极冷笑了一下,一扭头,露出左侧的脖颈。
那是五个紫色的指印。
“看到了吧?这就是被他掐的,他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我说:“怎么会这样,他原先不是这样的啊?”
南极冷冷地说:“什么叫神经失常,这就是神经失常。他没有正常人的思维模式,所以不能用常理去推断他的行为。现在,你还想见他吗?”
我说:“想!”
南极无奈地咂咂嘴,说:“哼,你真是个执著的家伙,跟我来吧。”市医院地下一层的走廊内死气沉沉的,墨绿色的墙壁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大理石的地面映着我的影子,但那影子却被扭曲得不像我。
“孙程东不是在抢救吗?你带我到这儿干嘛?”
“他根本没有受伤,怎么抢救。”南极没有回头,径直朝前走。“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他不再抓狂的地方,这里原先是市医院的防空洞。现在是专门看护特殊病人的特护病房,而且二十四小时有医护人员值班。”
我搓搓胳膊,说:“特护病房?哼,我看这里像是太平间!”
南极依然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你说的也没错,我们的脚下就是太平间。”
“什么!”我低头望着大理石的地面,心里一阵发冷。
在我脚下是太平间,那里陈列着一具具尸体。在这样阴冷的环境下,宛如一座神秘的墓室。而我就在它上面行走,我的动作会不会惊醒下面的阴灵呢?也许此刻正有无数双眼睛在朝上张望着。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开门,南极推门而入,我紧跟进去。
进门的一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我打了冷战,脖根痒痒的,好像有人在往我的脖子上吹气。
回过头,看到的却只是那扇晃动的双开门。
这是一间值班室,昏黄的灯光令人产生莫名的畏惧感。
“南极医生。”两个年轻的男医生跟南极打招呼。
南极冲他们笑笑说:“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医生回答:“刚刚给病人打了安定,他正在熟睡。哦,对了。刚才精神科的乔医生来过了,给病人有检查了一下,建议明天把病人转到精神科去。”
南极微微点点头,然后头扭向我问道:“怎么样,你还看病人吗?”
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
南极说:“好吧。”
他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那两个医生:“病人真的已经没有危险了吗?”
还是那个带着眼镜地医生回答:“应该没问题了吧,保护衣已经给他穿上了,他再大的力气也是挣不开的。”
“哦,”南极沉吟了一下,指指我说:“这位是病人的朋友,想见见病人。你们给他带路吧。”
两个医生打量了我一番,然后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瘦高的医生说:“好吧。这位先生跟我来。”
我在那名医生和南极的带领下走进了值班室左侧的一间病房。
病房从房顶,到墙壁,再到地面一片雪白。
相称之下,一个佝偻的身子横在一张雪白的病床上,他脸色焦黄,目光呆滞,面目扭曲,宛如一具快要腐烂的尸体。
我怔怔地看着那个人。
他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孙程东吗?在短短一夜之间,风风火火的孙程东怎么会变成这副可怕的模样。昨晚,他在镜子里到底看到什么?
我朝着躺在病床上的孙程东走过去,耳边响起南极的声音。
“萧逸,小心。”
我点点头,然后走到病床旁。
孙程东身上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紧身病号服,他的手缩在袖子里,双臂被强行拉扯着环抱在胸前,长长的袖子绕过他的身体,在他背后打了一个大大的死结。
这也许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保护衣”吧。
孙程东背对着我,目光直直地盯着墙,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孙程东?”我小心翼翼地唤。
孙程东好像没有听见我的话,依旧兀自低语。
我扎着胆子,推了推他的肩膀。
“孙程东,孙程东……”
他的身体像死尸一般任我摇晃,但却不作出任何反应。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注意到孙程东虽然一直在默默低语,可从他的口型上看,却只是重复着四个字。
他在说什么?
我屏住呼吸凝视着那张一闭一合的嘴,根据他的口型揣摩那四个字!
“必。”
“死。”
“无……”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我心脏隐约地狂跳声,最后一个字不用猜我也知道那是应该个“疑”字,合起来就是“必—死—无—疑!”
“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那天出现在我卧室的窗户上的那行血字吗?此刻为何会从孙程东的嘴里发出,难道他也见到那行血字了?
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一种预言?还是某种可怕的诅咒?
我看了一眼呆滞的孙程东,心里顿时一阵冰凉。
或许这四个字既是预言,也是诅咒!
当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也许是预言;而当它再次出现的时候,那可能就是诅咒了。这个过程很像慢性中毒,当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你只是感到不适,但当它积累到一定数量的时候,毒素会在一瞬间爆发,然后彻底淹没你的生命。
这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