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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楼(下)

鹏化紧靠着楼梯下的墙壁,手悄悄的抽出一把小刀。

张中平叫喊着跑开,他却一动都没有动!张中平发疯是的打电话,他依然忍受着冷汗在脸上爬过的麻痒,一动不动。他残忍得希望张中平吸引了对方的全部注意力,他才能借机逃进甬道!

甬道!十米的距离,左右没有任何可藏人的地方,又有一盏灯亮着,无论如何,都比这空旷而黑暗的大厅要安全得多!更何况,他并没有将门锁紧,只要用力去撞,就能撞开!

张中平那个笨蛋!操!如果你怕鬼,为什么不把大厅的灯打开?!真是吓傻了吗?打开灯,至少巡夜老师看到灯光来查探的几率会大些!

鬼……鹏化想到这个字也感到心底一阵冰冷,刚才的女人…….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脸上的那一块斑点…….是,尸斑吗?

脸侧的轻痒还在继续,可鹏化的呼吸却为之窒了一窒,那,真的是汗水流过所带来的吗?如果是,为什么痒痒的感觉没有顺着汗水的流下而变化?为何那轻痒的感觉像是……像是什么人在拿着头发调弄他的汗毛?!

心中疑惑一起,立刻感到身边似乎有着淡淡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平日里闻惯了,自己身上也沾染上了,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身侧的味道较之大厅中的味道还要更浓一些,隐隐夹杂着一丝尸臭……

尸臭?!

啪!

猛然间,电光再度亮起,那张苍白而僵硬的女人脸就贴在自己的身侧,发丝因为静电而微微扬起,如触角般在他脸上轻触…….

啊!!!!!!!!

鹏化大叫,完全忘了自己曾说过,遇到僵尸就一拳打过去的豪言,连滚带爬的向着甬道逃去,连手里的小刀都不知丢到了哪里。

逃跑,是他剩下的唯一念头,可是,不知是否自己在慌乱间失去了控制方向的能力,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无法踏入那带着些微光芒的甬道!

鹏化的心抽得越来越紧,越是恐惧就越是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是无法冷静,整个人像是疯了是的不断向前爬!可是,地面像是会滚动的球体,他越是要爬向甬道,却反而离甬道越来越远,犹如处身在一场噩梦之中!

啪!

就在鹏化觉得自己要疯掉的时候,大厅上方的吊灯亮了起来。

然后,地面突然停止了滚动,鹏化被突然而来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却终于能停下喘一口气了。

但他不敢让自己放松下来,等眼睛适应光线后,便抬起头四顾观望,然后,在电灯开关的地方看到了面白如纸,气喘吁吁的张中平!

“发生了什么?”鹏化狼狈的跑过去,贴着墙,站在张中平的身侧,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湿。

“我,我,我想起来,有人说这吊灯是用来镇…….对不起,我实在腿软,费了半天劲才找到开关。”

鹏化脸色苍白,不知该说什么。

吊灯的光线不足以穿透每一块黑暗,可却依然将那些奇怪的雕饰的影子印到所有的墙壁。鹏化紧张的看向楼梯下的暗处,那里,掉落的手电消失了……

“鹏化……”张中平颤声道:“我们快离开这吧!”

“好”鹏化虽然点头,可想起方才怎么也无法到达甬道的痛苦,心里还是紧张了起来,这里的东西要将他们困住,不会轻易让他们出去的。

张中平听到鹏化同意,似乎松了口气,扶着墙,缓慢的往甬道那边走去,鹏化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他俩谁都没有意识到,在经历了恐惧的洗礼后,两人之间的帮扶关系似乎对调了。

光与影在两人身上与墙壁上间隔,走了几步,便让人有一种光影在不断运动的错觉。不对……那些影子是真的在晃动!

两个人的心再次提起,怀着恐惧看向大厅正中的吊灯,然后,近似绝望的看到那个女尸如蛇般缠在灯上的铁锁中,隐藏在那些灯饰所不能及的地方,用一双被灯光晃得惨白的眸子盯着他们!

灯,缓缓的摇动着,两个人却再也无力移动脚步!



乓…….

甬道的尽头,楼门发出一声响动,两个人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终于再次撞击着胸腔,肺部猛地鼓起,吸入两人活命的空气!而灯上的那个女尸,竟如壁虎般爬上房顶,隐匿到角落的黑暗之中!

“灯开着!果然有人!”一个女子的声音自甬道传入,张中平的瞳孔瞬间收缩,不顾一切的喊道:“不要进来!”他此刻突然后悔自己刚才的懦弱!怎么可以让凌灵身陷险境?!

同一时刻,鹏化也嘶喊着往甬道跑过去:“救我!救命!”跑过去,看到来人,鹏化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紧绷的眼神略微放松下来,声音里夹杂着希望和急躁:“太,太好了,教授……警察到了吗?就在外面吗?”

张中平此时也跑了过来,看到杜亦羽和凌灵,眼中的神情一时间复杂到了连恐惧都插不上脚的地步。

砰!

像是为了响应鹏化的问话,楼门骤然关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就像是被人从里面推上一样。

鹏化大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跑过去,差点撞到凌灵身上,然后,疯了是的用力去拽那铁门。

凌灵被鹏化的样子吓到,倒退了一步,和跑来的张中平撞在一起,愕然道:“出什么事了?”

张中平咽了几口吐沫,却是望向杜亦羽:“教授,我必须离开这里。这里……这里……”

“张中平!”凌灵也被弄得紧张起来:“到底怎么了?!”

“这里,这里有…..”吞了口气,在凌灵的瞪视下,以极低的声音道:“鬼…….”

“什么?”听到这个答案,凌灵反倒不紧张了:“胡说八道什么?!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让我到这里看你们俩的丢脸样?”

“凌灵,你听我说……教授!” 看着神色如常,迈步向里走的杜亦羽,张中平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不要进去!”

杜亦羽叹了口气,指着还在和门做着最后挣扎的鹏化:“不进去,你出得去吗?”

张中平浑身一震,缓缓松开了手…..

然后,他看着杜亦羽的身影融入那大厅的光影之中,身后传来鹏化绝望的抽泣和咒骂声,再然后,他看到凌灵也向大厅跑去,这才反映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三人初一步入大厅,吊顶灯便砰的一声蓦然熄灭,引来凌灵短促的吸气声。无关鬼怪,只是单纯的被突发状况吓了一跳。

“别,别怕”张中平低声说着,像是在安慰凌灵,又像是在为自己鼓气,虽然他就站在甬道的入口,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感觉自己绝对无法再轻易的走回去。

远处,鹏化蜷缩在楼门口的身体有些模糊,似乎在甬道和大厅之间,有着一面摸不到的玻璃,模糊了里外的景象。

“你没事吧?”虽然不喜欢自己的手被张中平攥住,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无法让自己狠下心来甩开那只满是冷汗,微微颤抖的大手。

“张中平,你们大半夜的跑来解剖楼,不会是为了那具失踪的尸体吧?”黑暗中,杜亦羽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一丝紧张。

可凌灵却吃了一惊,低声道:“什么失踪的尸体?”

张中平咽了口吐沫:“鹏化说,有一具送检的尸体……失踪了。叫我一起,一起来找……”话还没说完,他就感到脑门被一双冰凉的小手重重的拍了一下,然后,他听到凌灵气恼的声音:“他叫你来,你就来啊?你有没有脑子啊?!再说,尸体怎么会失踪?他骗你的!”

“没有!”张中平突然叫了一声,却将自己吓了一跳,连忙压下声音:“我们刚才,刚才,这里…….”

啪!

大厅的灯再次被打开,开关处,杜亦羽远远的看着两人,脸上的轮廓被光影修饰得更加分明,可眼中的神情却沉到了旁人无法及的深处:“上楼吧,无论如何,先去看看那尸体是怎么死的吧。”

“教授,膨化怎么办?”张中平担心的看向甬道。

“只要他呆在那里不进来,就不会出事的。”杜亦羽脚步毫不停顿,凹字形两边封闭的空间不知放了什么法器,可以将这楼内的秽气都引入那两个空间封住,保持楼内的干净。虽然有些饮鸠止渴,但只要不打开两边的空间,楼内就不会有事。况且,她的目标,并不是那个吓得尿了裤子的男孩。

张中平愣了愣,凌灵却悄然抽回自己的手,快步追了上去。

张中平呆了呆,还是迈开脚步,紧紧的跟在凌灵身后,自从灯光再次亮起,他就紧张的搜寻着四周,眼角每扫过一处暗影,都会让他的心跳痛苦的停顿一秒。

如果呆在甬道不进来就不会出事……那么,已然进到大厅里的他们呢?





冷藏室里,凌灵和张中平被冻得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无法理解那个男人怎么还能如此流畅的翻看着柜里的医学报告。

凌灵走上去,没有打搅杜亦羽的阅读,只是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那个男人的侧面,却懊恼于自己的脑子里为何总是无法忘记翡月的话――如果等你出来,你还能确信自己可以接受那个男人的一切……

她不懂翡月为何这样说,虽然她知道自己对杜亦羽并不十分了解,但她相信自己可以接受这个男人的一切,除非他是同性恋!

“应该就是她了”杜亦羽的声音打断凌灵的神游,也挑回张中平复杂的心绪:“六天前送来的那个”说着,他的目光落在第十二号箱上。

学校冷藏室只是为了临时停放司法解剖的尸体,所以只有十二个大抽屉,四个一排摆在贴墙堆起,而那十二个箱体的编号很是奇怪,1-11号从左上角开始顺时针编号,第十二号箱也就成为了最中间的一个。

“陈菲菲”杜亦羽边向那些箱体走去边缓缓道:“女,27岁,死因是……多人强奸,导致流产,大出血而亡。”

哧…….哐…….

杜亦羽在张中平短促的呻吟中拉开那隔抽屉,如意料中,是空的。

凌灵吃惊的看了眼杜亦羽放在桌上的记录,上面确实标注着12号,难道真的有人偷尸体?

她快步走过来,伸手要去拉左面的4号抽屉,也许,是临时放到了其它箱体里…..

“别…..”张中平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现在,实在不想看到任何尸体!

同一时刻,凌灵感到手腕一紧,诧异的看向杜亦羽,眼前却闪过六天前相似的一幕。那担架里抬着的尸体……就是陈菲菲?

“这里的尸体都不大干净,深更半夜,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好。”

杜亦羽的话让张中平又呻吟了一声,凌灵也愣了愣,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爬上心头,让她赶到一些急躁。不知为什么,这冰冷的屋子里突然变得热了起来,连眼睛都感到干燥不舒服。

“张中平”杜亦羽看着凌灵的眼中划过一线冷意,然后,他看向张中平:“你,应该看到她了吧?”

张中平浑身一震,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撤出一个声音:“谁?”

“陈菲菲”杜亦羽淡淡的说,却让两个人同时叫了出来。一个是惊疑,一个是恐惧!

“张中平?!”凌灵愕然看着那个面容有些扭曲的男人:“你看到谁偷的了?”

“没有人偷尸体”杜亦羽靠在冷藏柜的抽屉上,双臂环胸,冷冷道:“是诈尸”

话音方落,张中平便脸色惨变,呻吟一声,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直到腰部砰的撞在了桌子上,然后,竟捂着脸蹲下来哭了起来。

凌灵看了看张中平,又看了看杜亦羽,想起晚上诡异的电话,鹏化疯狂般的神情,打不开的大门,突然关掉的吊灯,还有杜亦羽两次阻止她时的突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夸张的笑了出来:“别开玩笑了!偷尸体可是犯法的,我们应该去报警!”

“凌灵”张中平突然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臂:“我们跑不了了!真的有僵尸啊!”

“住口!”凌灵大叫,气息却已经被打乱了。

“不相信,你可以自己下楼去看看”杜亦羽冷笑,那神情似乎在看一幕戏剧:“她在一楼。”

凌灵愕然看向杜亦羽,似是不相信他会说出如此冷漠的话语,心里有些委屈,忍不住大叫:“好!我就证明给你们看!什么僵尸、诈尸!简直是疯了!”她大叫着推开张中平,倔强的跑出去,不让那个男人看到自己夺眶欲出的眼泪。

“凌灵!”张中平被推得撞在文件柜上,仓惶的站起来,却扑到杜亦羽的身前,抓着他的手臂,几乎是半跪到地上:“杜教授,你快救救凌灵,不能让她一个人下去啊!”

杜亦羽冷然推开那两只手:“是她自己要下去的,不是吗?”

“你!”张中平怒目而视,两只手止不住的轻颤:“你,你不是人!”说完,也顾不得害怕,他用踉跄的步伐转身追了出去,脚步渐远,竟真的下了楼。

没想到张中平竟能为了所爱的女人如此拼命,杜亦羽冰冷的眼中悄然漾过一丝暖意。他缓缓站直身体,喳的拉开4号抽屉,不动声色的注视着那个趴在一具男尸上,贪婪的啃咬着尸体血肉的那个东西,眼中的杀意如冰花绽放……



凌灵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赌气般的往楼下跑。当她一口气踏下最后一节台阶,意识到杜亦羽根本没有追上来的时候,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滚落,恨不得从此再也不见那个男人才好!

就在这时,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她心里一喜,转过头,却看到满头汗水的张中平,不禁又是失望又是痛恨,撒气的喊道:“张中平!我根本看不上你!别老跟着我了!”

“凌灵!”张中平停在离凌灵两个台阶的地方,满脸难堪,脚步迟疑的停下。可下一刻,凌灵看到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扭曲着,满眼惊恐的望着她身后,滚动的喉结努力将支离破碎的声音凝结成词句:“你,你后面!快,快回来!”

凌灵被张中平吓到了,混乱的大脑来不及分析身后可能有什么,人却已经向着张中平跑去!

“快!”张中平伸长手臂,一把拉住凌灵的手便往楼上跑!那个人在楼上!虽然他根本就不了解他,甚至是有些排斥那个人,可是,即便是说着冷酷话语,那个人依然让他感到信任与安全!

嘻嘻

轻笑自上方响起,两个人陡然停住脚步,惊恐的抬起头,然后,他们的视线便胶着在窗前的那道浓墨般的身影上。

“陈…..菲菲……”凌灵嘴唇轻颤,认出了那个面容正是验尸报告照片上的女子。

手电筒的光芒自下而上,将那本就令人惊魂的面孔投射得更加得诡异,张中平本是害怕的,可手中那轻轻颤抖的小手却给了他勇气!

“跑!”张中平猛地推开凌灵,自己却向着那会走动的女尸扑过去!

“中平!”凌灵后退数步,又惊又急的看到张中平不要命的抱住那女尸,滚到了地上。那一瞬间,她的心如火般燃烧,世界在她眼中,只剩下那个从小到大跟在她P股后面的那个身影!

然后,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如玉般润泽的声音:“你们在干嘛?”杜亦羽挑眉看着脚下的两个身体,伸脚踢了踢张中平的腰侧。

女尸本是面向上被张中平压在身下,任由他掐着她的脖子,脸上的神情带着诡异的笑容,似乎在玩弄着手掌心里的猎物。可杜亦羽的出现却让她的笑容顿敛,一双混沌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被杜亦羽抗在肩上,一个不断左突右闯的布袋子……

吼!

毫无预兆的,女尸陡然掀翻张中平,如蜥蜴般蹿入阴影处,两三下,便消失在房顶的某个角落中。

“杜,杜教授?!”张中平因为离女尸太近,有些恶心,干呕了几声,总算是扶着墙站了起来,脸色虽然不好,可眼中却带着喜色:“您……你肩上是什么?!”

杜亦羽也不理张中平,冷笑着走下台阶,将肩上的布袋子扔在地上那由黑白瓷砖砌成的符字上,然后一脚踏住。

里面的东西只是不住的扑腾,虽然不发一声,却折腾得仿佛要天翻地覆一般。

凌灵自杜亦羽出现后,神情就变得和先前的张中平一样的复杂,可那布袋的诡异却分散了她大部分精力。等杜亦羽将那布袋扔到地上,她还是忍不住低声惊叫着后退数步,跌入赶过来的张中平怀中。





“这是怎么回事?!”看了眼地上的袋子,张中平警惕的看向杜亦羽!他怕这个男人,很怕!即便他知道,这个奇特的男人一定会把他们从这场噩梦中救出去,但他还是怕!

“你才是她的猎物”杜亦羽移动脚步,站在楼梯前,看向一脸疑惑的凌灵,笑容中不带任何温度:“自从你与她擦身而过,她就看上你了。”

“什么?”

“她要借你重生,才会在头七变着法引你过来…….”杜亦羽目中划过一丝讥讽:“这楼中的阵法虽然巧妙,却力度不够,非但镇不了她,反而让她将计就计,将被阵法封印的邪秽之力引为己用。不然,她纵死得怨些,纵是母子同亡,也不该如此凶虐的。”

“重生?”凌灵看着地上的布袋,里面的东西似乎累了,不再疯狂的挣扎,却仍时不时的突然跃起,尝试冲破那布袋的束缚!

她的心砰砰挑着,布袋子……可以这样结实吗?他,又怎能如此面不改色的踩着那种东西?!

“是啊,依附于你,待你怀孕,便可重生。”杜亦羽回答,然后,他的目光抬起,落在远处的一角,神情虽然阴郁,可口气却像是在聊天:“陈菲菲,你的怨气染了这未成形的胎儿,却置之不顾,任其食尸吞血,想是存了圈养利用之心。只是,今日听命于你之兽,一旦成了气候,必反噬于你。你们母子怨气相连,即便你重生,也逃不过此劫,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吧。”

话音落下,杜亦羽的脚已然抬起,一道白花花的影子倏然冲破布袋,向着阴暗的角落蹿去!

吼!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那女尸砰的自房顶落下,被那些符字形状的阴影罩在其中,看起来颇为痛苦。满眼仇恨的盯着杜亦羽,似乎想要扑过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转移身体的重心,一团白花花的影子再次弹下,撞入她的胸前!

一时间,女尸和那团东西纠缠在一起,发出连捂住耳朵也阻挡不住的嘶吼声!

翻滚间,那女尸跃起,跳上顶部的吊灯,大叫着扯下一个符字形的贴片,拼了命的向着贴在她胸口处的那团东西扎去!

噗!噗!噗!........

一次一次的刺入,红白相间的液体喷到地上,凌灵忍不住开始干呕,张中平也难以抑制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双腿又有些发软。



终于,那团东西不再动了,女尸放开手,让铁片哐当落地,自己也随着噗的跳了下来。

啊!!

凌灵惊惧的看到那女尸随手一扯,将胸前那东西撤掉,露出被啃噬得像是腐烂了一样的前胸。

杜亦羽则看着女尸因强抓符字而烧焦的手,缓缓道:“仅仅7天,你却能以法器伤敌了。再加上你还未伤人,又亲手断了这孽根,若肯洗去怨气,潜心修炼,或可脱胎换骨。”说着,竟轻叹了一声,似乎有些惋惜,道:“今日来的若是那两个家伙,你恐怕能逃过一劫。可惜你不愿多等,害得我半夜来此,便是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女尸双臂垂在身侧,身形有些佝偻,微微低着头,却翻着眼珠瞪着杜亦羽,空气里不知何时粘满了挥之不去的尸臭,令人作呕。

下一刻,大厅的吊灯再次突兀的失去亮光,黑暗的四周,仿佛随时会冒出一张苍白的脸,将你拖入地狱!

黑暗中,杜亦羽的声音如一道和风缓缓注入,吹散了那跗骨般的尸臭:“总是玩这一招,便是愚笨了。”

话音落下,一道银色的月光倏然冲破无形的阻隔,射入窗内的世界,将窗棂的影子映在地上!

杜亦羽背光而立,虽然将自己的神情隐藏在黑暗之中,可光明却从他的周身扩散开来,大厅里阴暗腐朽之气顿去,即便只是靠着薄薄的月光,似乎也比原先亮多了。

吼!

女尸被光明逼得无处可躲,终于嘶吼而出,破釜沉舟的扑向杜亦羽!

杜亦羽脚尖轻佻,将女尸扔在地上的符字挑起,然后,手指对着半空中的符字轻轻弹去。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一样,铁片的符字发出一声轻响,破空而去,在女尸反应过来之前,已然深深的插入她那本就受伤的前胸。

吼!

女尸被震得身形顿搓,仰面摔倒,恰好落于地上铺砌的符字之上。

“我虽有往生之手,却无慈悲之心,杀子噬母是重罪,我不愿以天授之力给予你净化,只有借这现成的阵法一用。尽快放弃前世的怨恨,或可少受些苦处。”杜亦羽轻喃,似是说给女尸听,又像是在自嘲。然后,他的手轻轻抬起,地上的符字与屋顶的吊灯骤然发出红光,似是交相辉映,燃起红莲圣火,净化坠入地狱的灵魂!

啊!!!!!!!!!!!!!

女尸第一次发出人类的嘶喊,却是在烟消云散之时。





“该走了”杜亦羽看着地上被烧成粉末的尸体,神情间有些萧瑟。

[噬母是重罪],即便凡图为他们开辟了一个新的时代,可背负如此重罪的他们,真的能够平和的生活下去吗?天授从不拥有慈悲,只因为他们不配。

看着杜亦羽,凌灵突然觉得胸口好疼!她本以为自己和他处在同一个世界,可她现在才知道,那个人所站的高度连仰望都无法企及。他所俯视的世界,根本就不是她眼中的世界!即便她执拗的向上攀岩追逐,恐怕也会被那高处的寒风吹得粉身碎骨。

想问他究竟是什么人,想问他这世上还有多少人所不知之事,可是……她问不出来。



‘跟他一起去吧。如果等你出来,你还能确信自己可以接受那个男人的一切,再来说这翻话吧。’

翡月的话,她有些懂了。奇怪的是,她的心底竟没有太多的遗憾,反倒有着一丝轻松。在看到了这些完全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恐怖之后,即便杜亦羽主动接近她,她也会惊慌的逃开吧!

做为法医,她可以神色自若的解剖尸体,但那是因为她将尸体看做标本!即便如此,她每月都会接受学校提供的心理咨询,并不是害怕,而是无法坦然面对那一具具尸体后面残酷的真像!

然而今天,她悲哀知道,自己恐怕做不了法医了!恐惧就像是毒瘾,你越是隐忍压抑,发作起来便越是猛烈!



哐…….

杜亦羽伸手,轻易的推开方才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铁门,迎着清晨的微光走了出去。一阵细小的轻风吹进解剖楼,将地上的粉末吹散。

失踪的尸体永远不会再被找回了吧。



扶着瑟缩的膨化走出去,张中平随意问了几句,却发现他似乎并不知道大厅里发生的一切。而更令张中平担心的是,恐惧已经让他的神经濒于崩溃,法医是绝对不能干了,只希望经过治疗,他起码能够正常的生活。而同时,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胆子最小的他,竟然在此时看起来,是最平和的。



看到鱼贯而出的四人,翡月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招手让他们走进旁边的小树林,这才悄悄唤回九尾,放那些迷走在校园里的警察冲进解剖楼。

“杜教授”沉默了好一会的凌灵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跨前一步,看向杜亦羽的目光虽然复杂,却已没有执着和幻想:“还记得,你在课堂上提出的那个问题吗?”

杜亦羽将外衣脱下,披在淋了一夜露水的翡月肩上,这才道:“你已经能回答我了?”

“标本”凌灵的声音很平和:“这个答案,我本在那堂课上就可以回答你。可是…….昨夜之后,我知道,不一样了。不管答案是什么,却再也不是标本了。那么多的法医,也许做了一辈子都没见过一具僵尸,可我不幸见过,便再难摆脱恐惧的心理!杜教授,这几天来,恐怕我的行为让你很困扰吧?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也会尽快离开医学院。”

“凌灵?!”张中平吃了一惊,心里虽然着急,却还是先将膨化扶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这才担心的走到她的身边。

杜亦羽没有回答凌灵,反而看着张中平,等他站定,又突然问道:“你呢?你的答案是什么?”

似乎没想到杜亦羽会问他,张中平愣了愣,神情变得有一丝犹豫,随即讪笑着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道:“死人……在我眼里,他们不是尸体,也不是标本,而是死人……我想不出别的答案…….杜教授,你不会给我零分吧?”

哈哈哈哈

意外的笑声来自头顶,一个漂亮的男孩拉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跳了下来。漂亮的男孩向着张中平眨了眨眼睛,笑道:“死人?亏你说得出来,你这人真有意思!”

张中平尴尬的裂了裂嘴,凌灵一开始被吓了一跳,见到对方的样貌后,又是一愣,但随即便被那男孩调笑般的语气弄得恼怒起来,她跺了跺脚,站到张中平身前,咬着嘴唇道:“嘲笑别人之前,先把你的答案说来听听?!”

“食物”男孩向着凌灵龇了龇牙,语气中的轻蔑能气死人。

“净月!”翡月一把拉过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狐狸,好笑的看着凌灵对张中平的维护。那个男孩也许并不出色,却是一个值得女孩托付终身的人。希望这个女孩能早些看到自己真实的心情。

“你们干嘛来了?”杜亦羽警惕的看了眼另外一个男人,又疑惑的看向翡月:“你们不会又串通一气,给我找麻烦吧?”

翡月若有所指的噗哧一笑,道:“不用我们,你自己身边根本就是麻烦不断。”

杜亦羽懊恼的皱眉,另外那个男人却似乎根本懒得去辩白,反而走到张中平身前,和善的笑道:“小子,你的回答倒是颇有禅意,现如今,似你这等身具慧根之人已经很少了,还是少跟那家伙接触的好,省得平白污了你的心智。”说着,递上一张名片:“我叫孟久,凡记命馆的老板。今日相见也算有缘,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难解,可以来找我,放心,给你打对折。”

“啊?”张中平愣愣的接过那名片,只觉得脑子越发的不够用了。

杜亦羽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你上百万的钱都可以随便花出去,却要来揽这种小生意?别怪我没提醒你,他是要做法医的人,将来要真去找你帮忙,你别来算计我!”

孟久一愣,随即快速的从张中平手里抽回名片,连连摇手道:“算了,算了,我暂时还不想跟警方扯上关系。”

张中平愣了愣,尴尬的笑了笑:“我不会做法医的。”

“中平?”凌灵不快道:“你学法医,就是为了我吗?!你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吗?!”

张中平苦笑:“我当初学法医,虽然也是为了你,可也不全是。你知道,我这人一向胆小内向,也不聪明。当医生,我肯定无法在于医院、药商和病人的利益之间周旋,计算良心和利益的价值太难,我做不到。所以,对我来说当法医,为那些被冤枉的人伸冤,未必不是一条实现梦想的出路。”

“那你?”

“我说了,我真的很胆小。”张中平看了眼远处的膨化,沮丧道:“哪有见过僵尸,还不会害怕的人啊!”

“亦羽?”远处的翡月本来含笑听着,却见杜亦羽突然转身离开,连忙跟上。

“该走了”杜亦羽道:“很快这里就会有早读的学生了。”

“杜教授……”凌灵突然张口,却只是咽了口吐沫没有说什么。

但杜亦羽却停下了脚步,不是为她,也并未回头,只是缓缓道:“张中平,好好想想,为何胆小的你可以站在这里和我说话,而膨化却吓成如今这样。真正令人恐惧的往往不是事实,而是想像。没有尸体的地方,一样会有黑暗,远离恐惧,并非如你们想的那样简单。”

“啊?”张中平还要说什么,可杜亦羽这次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孟久诧异的看了杜亦羽一眼,眼里浮现出一抹笑意,啪的一声拍在张中平的后脑,将他到嘴边的话给震了回去,然后笑着道:“小子,给我说说,为什么说那些尸体在你眼里不是尸体,不是标本,而是[死人]?”

张中平抓了抓头,有些为难:“我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只是,做为一个法医的,眼前的尸体不该仅仅是破案的证据,他们是人,只是生理机能已经消失。所以,法医并不是为了破案而去解剖,而是为了让那些还活着的人得到宽慰,给这些死去的人一个没有任何遗憾的人生。”

张中平的话越说越流畅,到后来,凌灵似乎能看到他眼中的光芒,竟让她不能移开自己的视线!

“很好。”孟久脸上的笑容虽浅,但眼中却露出柔和的神色:“你都已经大三了,即便将来不做法医,也不该轻易放弃学业,至少,给自己曾有的理想一个交代。而且…..法医是煞气很重的工作,你若真当了法医,恐怕想看到僵尸都难。另外……你真的很有慧根,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教你,至少可以让你分得清哪具尸体不能乱碰,不会因为神经反映而平白被吓。”

张中平吃惊的看向孟久,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孟久已经转身,拉着净月离开,只是道:“我即便教你,也不是为了你,不用说谢。”

看着前面并肩而走的男女,孟久眼中的笑意多了一丝欣慰。杜亦羽很少会对不熟悉的人说这么多话,更从未劝过什么人。也许,凡图的牺牲真的改变了一些事情,至少,他们都比以前活得更像个人了。



―――――――――――――



9:00,解剖课。

将鹏化安顿到宿舍,打电话叫来了他的家人,虽然看着木木呆呆的鹏化很是难过,但为了不必要的纠葛,他只能按凌灵说的,一切只推说不知道。忙完了这些,等张中平跑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张中平低着头,完全不敢看杜亦羽的眼睛。幸好,没有为难,也没有责问,他垂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刚一坐下,便腾的站了起来,看着身旁的座位――凌灵?!她不是说要离开学校吗?

“张中平”杜亦羽的声音在讲台响起:“看来,你是自告奋勇,要为大家演示如果剥离肌肤了?”

张中平这才看到前面的解剖台上放着一具尸体,脸上被用一方白布盖起,嘴角的肌肉不由抽搐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容不得他多想,只得赶鸭子上架般的走过去,犹豫着从旁边拿起解剖刀,站在尸体的小臂旁,却是迟迟不敢下手。

他不下手,杜亦羽却也不崔,直到下面开始有人出言讽刺,杜亦羽的唇角突然挑起一抹笑意。然后,他走到尸体旁,带着塑胶手套的手轻轻按在尸体的脖颈。那尸体的上半身突然坐了起来,脸上的白布滑下,那被福尔马林泡得有些浮肿的脸就停在张中平头畔。

啊!!

啊!

操!

下面一阵混乱,学生们惊叫数声,惊慌的站起来,有几个甚至跑到了教室最后面。凌灵虽然站起,却没有动,只是脸色苍白的看着前面的那两人。不是她不怕,而是她知道,有那个男人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有危险。

张中平一动不动的站着,任由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两只眼睛虽然看着杜亦羽,却毫无焦距。新死的尸体会因神经等原因而活动,可这些授课用的尸体都被福尔马林泡透了的,根本不该存在那种反映!

杜亦羽开口,用只有张中平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怕吗?昨晚的记忆让你多了不必要的胆怯吗?但如果告诉你这是我搞的鬼,你还怕吗?”微微一笑,杜亦羽拿出一把剪刀,剪断栓着尸体的鱼线,看着尸体砰的摔回去,这才提高声音对所有人说,却只有两个人听得懂:“恐惧源于内心。希望这学期结束前,你们能弄清,什么是自己怕的,而什么是不该心存恐惧的。有句话说的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全班学生面面相觑,在下课铃的声音中逃散而去,那些多少对杜亦羽心存好感的女孩再也不敢心存妄想,变态教授的称号放在这样一个出色的人身上虽然不和谐,却没有人会否认该称号的准确。

杜亦羽摘去塑胶手套看着走上来,向一脸愤怒的凌灵笑道:“记得我的话吗?对尸体可以心怀敬畏,可如果你面对的是一具有问题的尸体,就不要存有多余的感情,才不会引起它的注意。如果这两条你都做不到,那就想办法变得比他们都要强!只要你的气势将它压倒,那你就算用它的身体来做人体艺术,它也不会在你面前搞怪的。”

张中平有些茫然:“比,他们强?”

杜亦羽点头:“早晨那个人不是说会教你?去找他吧。”



人总是说:[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如果要活得更像一个人就必须踏破自己的圈子,容入这个社会,那么,他会尝试去做。

走出解剖楼,捏起一撮尘土,他的笑悠远而深邃。凡图、师傅,你在看我吗?



――――――――――――――――

教室里,凌灵帮着张中平将那尸体用塑料布盖上,忍不住道:“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他如此变态、冷酷呢?!”

张中平摘去手套,摸了把汗,笑道:“他若真的冷酷无情,昨晚就不会救我们了。”

凌灵瞪了张中平一眼,道:“中平,你知道我一向讨厌老好人的性格!”

“对不起”张中平苦笑。

“不过……就这样吧,也不坏。”凌灵对着有些傻了的张中平笑了笑,跑出楼去。那个翡月,虽然不知她是如何能够呆在那样一个男子身边,但想必,会非常的幸福吧。而她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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