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苇从电脑前离开,推开了窗,冷冷的风夹带着雨丝与樟香的味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冷的空气直入肺部。外面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是一片小树林,那里的树总是长得枝叶茂盛,簇集在深深的夜色里,风一吹,看上去像在黑暗里喘息的野兽。
只是她却感觉那阴影里有类似于荧光的东西在闪,很奇怪,隔着那么远,她却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那边有一双,或一只眼睛。这种想法令她打了个寒噤。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电脑前待了太久的缘故,视网膜暂时出了问题。闭了会儿眼睛,再看,只有风吹过小树林时摇晃的影子。
这个小树林在她九岁之后再也没去过,确切地说,是她母亲不再让她去,还吓唬她说里面有恶魔,吃人的恶魔,她怕了,也打消了跑去那里玩的念头,虽然对那里,还是有点儿小小的喜欢。但是,她想不通,为什么以前进去小树林时她怎么从来没有碰到过恶魔,难道她去的时候那些恶魔都在睡觉。
她记得最后一次去小树林的时候,树林里堆着一些砍伐的木头,裸露的地面上除了杂草外,是深褐色的泥土,那泥土特别的黏稠,她感觉鞋子都像是要被黏住。
她对气味很敏感,她记得那天小树林的空气中有着奇怪的味道,她说不出这种味道具体是什么,那味道有着很多种香味浓郁的花掺杂在一起的芬芳,又有着血的腥甜。
她跟母亲生活在一起,从来没见过她的父亲。每次,她问起父亲在哪里时,她母亲总是避而不答,后来她再也不问了,因为问了也是白问。
叶苇回忆在某一年的初夏,她放学回家,一打开门就闻到这种熟悉的味道,她就感觉这种味道跟那小树林里的味道怎么那么像,这种味道在老房子偶尔才会出现。比如,她母亲死的那天。
那天,警察光明调查完毕后,叶苇开始收拾自己的房间,她看着那些自己所画的男人像,打了一个寒噤。七个男人。她隐约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是,她永远不能说。
她把房间的墙壁挖了个洞,然后把那些画卷成筒状,用塑料袋包好,藏了进去,再把洞封上。墙洞的痕迹用一张莎朗?斯通的海报遮住。莎朗?斯通,是她最崇拜的明星。就如她对母亲的复杂感情,爱恨交加。母亲的死对于她来说是悲痛的,但是,却掺杂着一种快乐,甚至解脱的感觉,像一块蜜糖一样迅速地溶化开来,令叶苇为自己感到羞耻。
是的,唯一最亲的人也走了,有什么值得她快乐的?她应该为孤独而哭泣,为失去而哭泣,她应该难过,然后不停地回忆,回忆她们在这个幽黑的旧房子相依为命的时光,然后越想越觉得伤心,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因为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母亲从不曾离开。因为她的气息还在,一种独特的木槿树的味道。从叶苇对气味有记性起,她就记住了这种味道。
母亲的尸体被带走,所有的后事全是由舅舅来处理,据说是埋进了那个小树林,但是他却不同意叶苇去那地方凭吊,她不明白为什么舅舅与母亲都坚决不让她进入那个小树林。有时她很想去那里看看,看看母亲埋在什么地方、墓碑上会刻着什么样的文字,但是,夜色里出现的幽黑眼睛让她害怕。她想,里面可能真如母亲说的住着恶魔。
但是却从来没人告诉她母亲是怎么死的,是死于自杀,还是他杀。虽然,警察光明常常来调查此案,却没有给过她明确的答案,这个本来有着神探称号的警察至今都破不了案,还有那段时间连续出现的神秘失踪案都令他头疼万分。而叶苇也由此认识了光明,在心里,她甚至把光明当做朋友。但是,她却没有表现出来。
母亲死后,叶苇也就离开了这位置有点偏僻的老房子,去舅舅所在的城市念书。舅舅在城里有房子,很早之前,他就离开这里,早早地去打工,最后在城里办了个公司。他好像一直不喜欢住在老房子,或者说,是很讨厌。每当来看望她们母女俩时,再晚都会离开这里,不会在这里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