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明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暗斗（六）

朱震追上大队后，行至离济南五十多里的羽山，背后又有一骑飞驰而来，口中大声喊道：“报”



朱震再次皱了皱眉头，是又有什么情报？这次朱震没让让士兵先行，而是暂停休息。那一骑信使飞奔到朱震跟前，跃下马道：“启禀大人，刚刚德州有信使来报，朝廷已经派遣当朝首辅陈演为钦差大臣，现在已经过了德州，到了济南地界，预计半个时辰后便能赶到济南城！



陈演来的这么快？朱震早已经从陈杰传回来的消息中得知的朝廷的态度，也知道陈演这次前来是准备要敲走自己一笔银子。朱震也做好的被敲的准备，所以才想着趁陈演未来时，先把这事给办好了，否则鬼知道陈演会不会把自己此次所得的劳动成果全搬回京城去。毕竟他是朝廷专门派来查案的钦差大臣，由他来抄查那些商贾士族的家产，更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朱震想到这四个字，咬了咬牙，对带队的千总说道：“你拿着这封书信去章丘，让朱亮将军按照书信上的名单去把人都抓起来。那些矿工、难民也要查实身份，有可疑的人物也抓起来。证实是难民和矿工的，先留着，等我明天过来处理。”



带队的千总双手接过书信，大声应道：“属下遵命！”



朱震飞身上马，只带着十余轻骑绝尘而去。那名带队的千总看着朱震的背影渐渐稀疏，大叫一声：“全体上马！保持冲锋状态，在一刻钟内，务必赶到章丘城下！”朱震把指挥权交给他，带队的千总便是临时最高指挥官，在他一声令下，一千铁骑似乎敌人就在前方一般，发动了洪流般的冲击。滚滚的钢铁洪流夹带这漫天的灰尘，朝章丘席卷而来。



而章丘城外，那四千各式各样的混合大军正在享受着丰富的的中餐，尽管，这顿中餐只是一碗稀饭，但是这可是真金足银的白米熬出来的稀饭啊！比起矿工们平日里吃的那些黑米、陈米抑或是剩饭、馊饭来，这味道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山珍海味了，自然更不要说那些连黑米、馊饭都没得吃的难民了。



吃完之后，他们舔了舔嘴唇，他们似乎能感觉到稀饭里面有肉的味道。果其不然，有人大声叫道：“哇，我碗里有快肉！”所有目光立刻朝他射去，这么高的肉价，大家都快一年多没尝过肉味了，据说章丘首富李加城也几天才吃一顿肉。



那人赶紧把肉丢尽嘴里，还觉得不安全，立马咽了下去，咽下去后才想起自己还是没尝过肉味。大家没得看头了，只好把目光转移到熬粥的大锅上去。



欲望，可以迷失人的本性，矿工们想吃肉的欲望也让他们蠢蠢欲动。不过陈文飞除了满脸媚笑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外，倒也有三分本事。五百四十二名士兵和一百五十九名捕快被他分成了七人一小队，一共支起一百口大锅，一人负责生火，二人负责进米出粥，二人负责给矿工和难民分粥，还有两人明刀明枪的立于两旁，让那些敢于乱来的知道这是什么场合。



尽管如此，矿工和难民们对这些官兵捕快还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那些铁匠、矿工们看到瘦弱的士兵时，还摆显了一下自己的肌肉。但是每当他们看到旁边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手上箭都上弦的五百精骑，他们就会把自己的欲望压制下来。



这是一群什么样的士兵，他们没有表情？他们不会劳累？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要吃饭？真香！熬出来的热粥散发出一阵一阵的香味，即使不饿，闻着也饿了。



陈文飞高声叫道：“大家给我听好了，朱亮大人不仅不追究你们的罪过，还用赏赐食物给你们吃，这份恩德，那是你们一辈子也无法回报的。刚刚他老人家在城楼看到你们还没吃饱，决定每人再加一碗。还特地从随身带的军粮中分出一百斤肉来，没锅一斤，谁能吃到，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矿工难民们一听，都大声叫道：“万岁！”一个个都激动的瞧着那口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锅，幻想着待会能人品大爆发，得到一两块肉。也有人开始议论纷纷，“朱亮大人，是破虏将军麾下那个朱亮大人么？据说当年在枣庄时，便是他带着两千铁骑在二十万金虏大军中杀得七进七出了。”立刻有人反驳道：“只有赵子龙才七进七出，朱亮大人只五进五出，比起赵子龙来，还差一点。”那人不服气的说道：“谁说朱亮大人比赵子龙差了，你刚刚瞧见没有，朱亮大人只在城门下大吼几声，城楼上的那群狗官便乖乖投降了，赵子龙有这本事么？”



还有人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知道朱亮大人和朱震大人结拜兄弟时排名第几么？不知道吧，排名第四。当初常王爷（常遇春，在《英烈传》里他是明六王之一。）也是排名第四的。我看啊，这朱亮大人八成是常王爷转世的。”立刻有人凑了过来问道：“真的假的，那这么说来朱震大人岂不是？”又有人说道：“洪武爷赶走了蒙古鞑子，现在又来了金虏鞑子，他老人家自然不愿意看着这大好江山又被金虏鞑子抢去了。”



兴高采烈的有，心急如焚的人那也是有的，比如说那几位矿头，那三十个死党。他们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浑身都不自在，现在还去煽动矿工造反，笑话，只怕矿工们不是群起而应之而是群起而攻之了。逃走？看着那五百名现在还把他们当作强敌一样防守着的骑兵，立马便否决了这个提案。最后。。。最后好像没有路了。他们才不会相信朱震真有一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再说，菩萨的心肠就当真好么？



锅了的稀饭还没有熟，可是矿工们发现远处的天空下，朱亮大人带着那一千铁骑出现的情景又出现了，似乎这次的气势更大一些。



隆隆的马蹄声印在宽广的大地上，坐在地上的矿工和难民只感觉到地面在摇晃。他们知道能有这般气势的只可能是朱震大人麾下精兵了，自己现在有朱亮大人保护着，不足为虑了，但是足以为虑的，就是那一百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了，他们担心，大锅会不会被震动的地面给摇倒。



他们开始有点埋怨起朱震来，干嘛让部下都这么气势汹汹杀气腾腾。把我的稀饭震倒了怎么办。关系到自己的利益，他们的信仰便不再坚定，或许有朝一日，观音菩萨要沦落到和他们抢饭碗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吼出：“你给我去死吧！”



那片乌云越来越近，散发出来的漫天杀气即使明知道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矿工和难民们也觉得一阵窒息。那严阵以待的五百铁骑刷的一声，都调转马头来，高声问道：“是哪个部分的兄弟！”



那名带队千总高声答道：“第二骑兵营第一千户所千总焦凌飞。奉朱震大人将令，前来听从朱亮大人调遣，并带来朱震大人命令！”



“原来是第二骑兵营的兄弟！”为首的那名把总抱拳道：“下官第一骑兵营第一千户所第一百户所把总赵虎参见大人，朱亮大人正在章丘城里同章丘知县商议事情。焦千总请进城去，下官有职责在身，便不陪了。”



焦凌飞大声叫道：“你们都原地待命，必要时听从赵把总调遣，说完，只身一人，驰进城去。



朱亮安排好属下士兵，又让陈文飞负责熬粥，自己闲来没事，大哥说要亲自处理这事，又迟迟不见来人，便朝官衙走去。



正在官衙里惶惶不可终日的几位官绅士族商贾见朱亮来了，丝毫不敢再有原先的傲慢，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他们也无法彻底的放下面子，所以都把自己装得很平静，像平常聊天一般问道：“朱亮大人，你想把我们监禁到什么时候？你无缘无故监禁朝廷命官，地方名士的消息若是传出去的话，只怕对朱震大人影响不好，不如你现在带着人马离去，我们便当此时没发生过一样。”



朱亮冷笑道：“对不起了几位大人、老爷，我只是一名军人，我得到的命令是把章丘控制起来，等候朱震大人亲自前来处理此事。当然，我现在来看你们，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能够老实的交代清楚事情的始末，我便能够在朱震大人面前为你们说上几句好话了。”



章丘知县许元方红着脸说道：“我们实在不明白朱亮大人的意思。这件事情很简单，就是那群矿工聚众谋反，围攻章丘县城，幸得朱亮大人及时率军前来镇压，才保住章丘不失，大人你不去审问那些闹事的刁民，反而来问我们。”



朱亮冷笑道：“是吗？那垛庄冶炼场驻扎的五百精兵哪去了。还有那些矿工中，除了囚犯、失去土地的难民等，应该还有三百矿兵吧，他们又为何要跟随矿工一起闹事。”



许元方道：“我想朱大人是误会了，今日下官得到举报，曹范镇有一伙流寇四处作乱，已经洗劫了好几个村庄，垛庄那五百兵丁被下官调去曹范镇剿贼去了。至于垛庄铁矿场那三百矿兵，他们更多的时间和矿工呆在一块，现在一起闹事也很正常，便是下官有失职之处，也应该由山东提刑按察使司来查处吧。”



朱亮冷笑道：“当初城外只有一千六百名矿工时，凭借的城里五百多精兵，完全可以把他们驱散，你却为何下令士兵紧闭城门，禁止他们出城迎敌。”



许元方苦笑道：“朱大人，您当章丘城里的那五百兵丁如同你部下铁骑一般，五百人只靠气势便能威慑住那四千混合大军，这，又算是本官的失职吧。可是朱亮大人，你跟随这朱震大人一路从河南转战安庐、江浙到山东，见过那县兵丁不是如此？



朱亮笑道：“各位的口才确实胜我太多，本官就不自讨没趣了。看来你们也都是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到底了。那本官便失陪了。”说完便甩了甩衣袖，作势欲走，那几个人赶紧叫道：“朱将军请留步！”



朱亮又回头坐下来说道：“你们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他们相互看了了许久，却又是说不出话来。朱亮再次笑道：“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各位大人好自为之吧。”



说完，正想出去，门外一人走了进来拜到：“属下焦凌飞参见大人！”



朱亮一见是济南来的人，便问道：“朱震大人呢？”



焦凌飞道：“朱震大人行至羽山时，得知济南城里有点事情，便又转回去了，只命令属下领精兵一千前来协助大人，同时还带来给大人带来一道军令！”说着，便把眼光看向那几个官绅士族。



朱亮笑道：“这几位都是本官的朋友，朱震大人有什么命令便说出来吧。”



焦凌飞见朱亮如此，便拿出朱震交给他的那份书信，大声说道：“奉山东总兵官挂破虏将军印朱震大人将令：命令守备朱亮全权接掌章丘一切事务，同时按照这卷书信上的名单把现在章丘的人全部抓起来！”说完，双手把那封书信递交给朱亮。



朱亮接过书信，眼睛在许元方几人身上扫视了一下，看到他们面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便朝着他们笑道：“几位大人怎么了，如果你们都是清白的，这卷书信上不会又你们的名字的。我看看，第一个，山东布政使司右参政马秀，堂堂从三品大官。现在在济南城呆着吧，不用我去抓了。”说道这里，还故意用眼睛去瞄了许元方几眼，慢吞吞的继续念道：“第二个，山东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副使许文国，黄永年大人不是号称自己的提刑按察使司铁桶一般么？怎么他的副手便和他过不去。堂堂正四品大官，自然也不用我去了。却不知道这位许文国大人和徐大人你有什么关系。”说着又举起书信，看了一下，叫道：“徐大人，这后面怎么会有你的名字？还有武勇武场主，你似乎也榜上有名啊！”朱亮惊讶的说道，面上尽是讥讽。如果朱震在这里，也会感到惊奇，什么时候朱亮变得这么幽默风趣呢？



许元方见事已至此，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山东还不是朱震和黄永年可以一手遮天的。”



朱亮脸色也突然变得极冷无比，面无表情的说道：“朱震大人和黄永年大人能不能在山东一手遮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几位今天有难了，来人啦，给我把这些人都拿下了。”



早已在门外候着的士兵如狼似虎的一拥而进，把许元方几人团团围在中央。面对着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士兵，他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或者商贾还不如把反抗的力气省下来。留作别用，至于有什么用途，就无人可知了。



朱亮冷哼道：“几位大人，原先是私事，朱某想和几位交个朋友，怎奈你们死活不给面子，如今时公事，朱某只好公事公办了。把他们都关进大牢，一定要严加看守！”



士兵应命而去。朱亮看了看手中书信，说道：“焦千总，你带人去把在书信上有名字的章丘士族，商贾都抓起来，城外混合大军里面那些探子，由我亲自去处理。”



焦凌飞亦领命而去，朱亮独自一人来到章丘城外。此时第二锅稀饭已经熬好出锅，矿工和难民们正在享用着。正无所事事的陈文飞看到朱亮出来了，立刻大声叫道：“大家听好了，朱亮大人出来看你们来了。”



矿工、难民混合大军纷纷瞧去，只见一个身批轻甲，年仅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慢慢的从城门走了出来。他们立刻大声欢呼着朱亮大人万岁，至于原先焦凌飞来时那点不满又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当自己的利益得到保护时，他们的信仰又变得坚定无比。



朱亮笑道：“兄弟们，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们，我现在想知道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你们会跑到章丘城下来闹事！”



矿工、难民见朱亮一见面就提及这个问题，都面上发赤，沉吟不语。朱亮见状，大声说道：“你们能去想原因，我很欣慰，现在我告诉你们，是有人想煽动你们叛乱，然后在这章丘之下，等待着我带人来屠杀你们。但是他们想不到的是朱震大人识破了他们的诡计，一边让我好好招待你们，一边去把煽动你们的人揪出来。就在刚才，我终于找到了证据，查出了想要害你们的人。你们说，这些人该怎么办！”



什么？有人想要害我，妈的，老子现在就这条命值钱了，你还想夺走，老子跟你没完，几乎所有的矿工都这么想着，口里大声叫道：“揪出来，杀了他！揪出来，杀了他！”



朱亮看着矿工的愤怒被自己煽起，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他们可恨，但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们还是把他揪出来国法处置，现在我在给那些人一个机会，自己主动到我面前来，交代一切，我尚可在朱震大人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是谁？站出来！是谁？站出来”愤怒的矿工又大声吼道。



此时那几个矿头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不知道朱亮手里是否真的掌握了证据，如果仅仅时虚张声势的话，自己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一旦他手里真的掌握的证据，只要公布出来，便是这一千多怒气汹汹的矿工就能把他生吞活剐了。



现在他们开始后悔起来，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做真没缺德的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害怕，倘若朱亮不是用怀柔政策，而是一来便命令大军冲上来，这四千多条性命便毁在自己手里了。



突然，他脑袋瓜里灵光一闪，倘若朱亮大军杀过来，自己逃得了么？即便是自己逃了，掌握了这么大的秘密，他们放心由着自己拿着他们的钱在外面逍遥快活么？自己分明也被骗了。



想到这里，他们几个对了一下眼，咬了咬牙，大声说道：“兄弟们，听我说几句。”



几个矿头的威信虽说大减，远远比不上朱亮大人，但还是能镇压得住场面的。他们几个看着矿工都静了下来，便一把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兄弟们，我们。。。我们不是人啊！就是我们几个煽动着你们造反的，目的也就是要把朱亮大人引到章丘来。但是，我们也是受害者。。。”



愤怒的矿工脸上都写满了失望，平日里带着自己去和黑心的矿场做斗争的矿头居然是害自己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朱亮大人那句“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们要把他们揪出来国法处置”在前，矿工们只怕早已扑了上去，把他们几个撕成碎片了。



朱亮看着书卷上又七个名字，现在却只有六个人，在把书信看了一遍，猛然想起一来时便被自己射杀一个。也是那倒霉鬼活该！朱亮心想着，大声说道：“兄弟们，既然他们都勇敢的站出来了，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机会。正如他们所说，他们也是受害者，真正想利用大家的幕后黑手现在还过着逍遥的日子。你们能容忍吗？



“不能！揪出幕后黑手，杀死他！“矿工们吼道。



朱亮笑道：“很好，你们几个过来，等会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老老实实供出来，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但是兄弟们，我现在揪出了这几个想害你们的人，说不定又更多想害你们的人还隐藏在你们中间。我希望你们能把他找出来，从现在开始，你们指认自己身边的人，遇到了大家都不认识的人，就立刻把他抓起来。还有难民兄弟也一样。抓到了不仅除去身边的钉子，本官还重重有赏！”



朱亮这条命令一下，地下顿时热闹起来，纷纷开始大量着自己身边的人，对于朱亮的奖赏，他们时深信不疑的，现在连肉都舍得给他们吃，还有什么奖赏舍不得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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