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给老子快点,今天造不成一艘福船,你们的晚饭都没了,你这该死的,又偷懒了!”接着听到‘啪’的一声。监工手里的鞭子狠狠的抽打在一个木匠的脸上。
李自成听从顾君恩的计谋,大张旗鼓的出湖广,先把吴甡吓的屁滚尿流,再作势顺江而下,直取南京。处于长江下游九江的左良玉自然首当其冲了。他不敢和李自成交锋,便征集民工木匠,打造战船。准备继续顺江逃命。
左良玉拥兵号称三十万,实际上二十来万是有的。但是朝廷只给他配备二万五千名士兵的粮饷,要养活二十万人,自然是穷凶极恶的去盘剥百姓了。现在九江的百姓,都是苦不堪言,听到李自成,张献忠等在襄阳、武昌都开仓放粮,心里还期盼着他们早日到来。
现在听闻李自成大军欲顺江而下,九江的百姓开始活动了,虽然,他们不敢正面和左良玉二十万大军作对,但是干活的时候拖拖拉拉,缴粮的时候稀稀疏疏还是做得到的。
此时正是农历七月下旬,白天火辣的太阳烘烤着大地,即使江面上也闻不出空气中有湿气。到了傍晚,那干燥的风四处游荡,整日泡在水里的工匠们被这干风一吹,皮肉都绽了开来。看着耀武扬威挥动着手中长鞭的监工,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走水拉”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叫,但是这声惊叫的主人很快便被四拥而起的民工打到在地上。
“兄弟们,既然官兵没把我们当人看,我们还何苦为他们卖命了?听说李闯王已经带领大军打过来了,我们烧了战船,投靠李闯王去。你们听到了吗。不当差,不纳粮,打开大门迎闯王。只有李闯万来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啊。”一名民工大声叫道。如果机灵一点的人都可以看出,这名民工手上布满了老茧,那是经常摸着兵器的士兵才能留下的。刚才打到那名监工是手脚麻利,一招致命,绝对不是应有的身手。
“烧战船,迎闯王!”积怨已久的民工在有人带头的情况下,冲天的怨恨都一股子爆发出来,纷纷开始打到身边的监工,焚烧起战船来。
一堆火。。。两堆火。。。。越来越多的火堆预示着越来越多的民工开始反抗。很快,一堆堆的火便连成一片,偌大的江面上燃烧出一片火来,满江被映照得通红,有风自远方来,带起一层层波浪,倘若漫天的星辰,与天边的夕阳和晚霞相互辉映,煞是好看。
正在九江城里同一干高级将领饮酒作乐的左良玉听闻造船的工地着火,气得把手中的就被摔在地上,怒吼着叫人快去救火。火越烧越大,人越来越激动。那名赝品民工蛊惑人心的话也越来越激烈:“兄弟们,闯王大军就到九江城外了,我们还怕什么,和那群吸血的官兵拼命去啊!”
果然,人一激动,便会失去应有的理智,便会犯错。那群民工、木匠似乎真看到李自成率领大军攻打九江了一般,都挥舞着手中的锤头、锯子、铁钎等用具,吼叫着要去和官兵拼命。可是,当他们看到九江城里滚滚而来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时,他们知道:“我错了。”
“杀!杀光这帮乱民!”左良玉暴怒的吼道。即使,战斗力再差劲的军队和一群挥舞的农具的百姓比起来,依然同狼群和羊群一般。面对着官兵的屠杀,民工们只得把希望寄托于李自成,希望他快点率领大军赶来。
而被民工寄予厚望的李自成此时正一路高歌猛进的向河南挺进。他吓退吴甡后,得知左良玉在九江打造战船,虽然不清楚是和用意,但还是放心不下,便派人混进民工里,伺机烧毁战船,又留下大将白旺统骨干精兵三万,步卒十万,诈称二十万留守襄阳,遏制左良玉。自己尽起骨干精兵十三万,步卒二十万,号称五十万,浩浩荡荡宣誓北伐,一路过南阳,扑汝宁,扬言要打到北京去,活捉朱由检。
各地官员在这关键的时刻,终于展现出他们的办事效率,六百里急报八百里加急战报如雪花般涌进京城,烧香拜佛求菩萨希望朝廷快快派援兵前来,否则李自成那贼头子来时,自己也只有开门投降了。虽说投降是件很耻辱的事,但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能逃过李自成的屠刀,便是背上这个耻辱的包袱又如何呢?最主要是这样还能留下自己一条小命。
地方官员们心里可以打着小九九,李自成来了,抵挡不住,投降便是。京城里的崇祯皇帝看着一封又一封的加急文书却是忧心忡忡,看着底下那群默不作声的大臣么,又怒气冲冲,心想着你们都不急,换个人做皇帝还是大臣,可是老子就得没命了。想到这里他好像又觉得大臣们不急很有道理,你家的事凭什么让我急!君臣关系是天下最不可靠的关系了。所以朱由检很理性的压制住怒火,淡淡的说道:“各位卿家,李自成的穷凶极恶大家心里都有数,都不要去抱着侥幸的心里。现在李贼聚集贼众五十万,恣意妄为,攻城略地,还扬言要打到京城来。常言道‘居安则思危’,现在都发生这么大的事了,你们就没一点点危机感?”
一干大臣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盼望着有人能充当炮灰,能勇敢的站出来吸引一下朱由检的注意力,顺便承受他的怒火。可惜整个朝廷缺乏的就是这种勇气了。朱由检不耐烦的拍了拍龙椅,众大臣回应了一阵沉默,朱由检没法子了,只得用眼光瞄赖瞄去,当他的眼光扫视到某个大臣身上时,那位大臣便吓得一身冷汗,看着眼光转移,暗自庆幸,没有中奖。最后,朱由检的眼光定格在新任内阁首辅大臣陈演身上,那如同针芒一般的眼光刺得他全身疼痛,否则也不会脸色煞白了。他在努力思考着最近几天是不是碰到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这么晦气了,最后想到这几天都在新纳的十一房小妾肚皮上渡过,便把满肚子怨气归根道她身上去了。
而平时和自己称兄道弟,对自己满脸恭维的大臣们正齐齐的盯着他,大有一副你敢不上,我们便和你没完的架势。幸运的陈演只得清了清嗓子,先对着同殿称臣的兄弟们回应了一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眼神,然后一副慷慨就义模样站了出来,高声说道:“圣上勿虑,李贼若真是如同宣扬那般,敢直捣京城,倒是圣上之福了。京城穷数百年之功修葺而成,易守难攻,臣只需精兵十万,便可据守半年以上。而圣上矫诏孙传庭、左良玉、朱震等率兵勤王,对李自成形成合围之势,便可一战而彻底解决李自成这个心腹大患。”臣所担心的是,李自成假意北伐,实则想让圣上再派精兵前去河南援剿,然后以逸待劳,借据有利地理因素,打击援剿官军,消耗朝廷元气。微臣慎言,陛下圣裁!”
陈演这一番话已经是朱由检第三次听到了,第一次是单独召见他时说的。第二次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兵部侍郎张凤翔,他居然叫嚷这孙传庭出关,则朝廷必亡的的话语,现在还在天牢里呆着。所以朱由检对陈演的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但念在他言辞还算恳切,也不好意思把他扔进天牢里去。不置否可的点了点头,眼光又开始扫视起来。众大臣的心也再一次被悬起,到底谁成为继陈演后的第二个幸运儿呢,大臣们都拭目以待!
然而,人类从来就不缺乏勇气,被阿谀之风熏陶得软绵绵的朝堂之上,总也不时会的跳出几根硬骨头来。兵部尚书张晋彦现在就是。当然,这最主要的原由是他觉得,圣上既然对陈演的建议不置否可,那么肯定是想派兵前去围剿了。这么好的拍马屁机会,那群傻逼都不知道要,我可不能错过。不同于陈演的慷慨就义,他一副正气禀然的模样站了出来,大声说道:“陛下,李自成恣意妄为,不能在纵容下去了,应该下令孙传庭火速出潼关,另再降旨左良玉、朱震,催促他们两路军马北上西进,同孙传庭会猎河南,围剿李自成!伏请陛下圣裁!”
众大臣见平时胆小如鼠的张晋彦居然敢去寻崇祯皇帝的晦气,都很愕然,带听到他大意禀然的说出这一番话来时,尤其是朱由检听到这番话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时,都恍然大悟,暗怪自己脑子不灵光,错过了这次拍马匹的大好机会。如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在大臣们纷纷懊恼之时,大学士魏藻德凭借自己敏锐的反应力,第二个站了出来,叫嚷道:“陛下明鉴,张大人所言甚是,李自成能有今日的猖狂至极,实在是当年熊文灿自做主当,招降纳判,姑息养奸留下来的后患。”果然不愧大学士的名头,一句话居然撤到当年湖广安庐经略熊文灿头上去了。不过他却不知道熊文灿擅自招抚张献忠、罗汝才时,朱由检也默许了此事,只是后来他们复反,朱由检才借此事大做文章,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引开。如今他旧事重提,本想拍一记马屁,却让朱由检给暗恨上了。
但是大臣们此时可没心情去观察朱由检脸上飞快闪过的那一丝变化,如今第二也被人抢去了,自己总的做第三、第四吧,可能再沉默下去,连第十第十一也没的做了。于是间,大臣纷纷进言,官员各舒其间,朱由检正襟危坐,脸带微笑,一副从谏如流的模样,朝堂之上全是明君谏臣,整个朝廷呈现出一派政治清明的模样。
只有陈演刚刚押错了注,一把失手,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便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冷眼旁观,暗自嘲笑。清高自傲,洁身自爱,孤立欲朝堂之上,隐隐又有当年三闾大夫‘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风范。
马屁受多了,也会不舒服,朱由检以明君自居,却非常瞧不起底下的那群臣子。看着一个个丑态毕露的他们,有种‘不畏浮云遮望眼,之缘身在最高层’的感觉,叹老天之不公,为何古之明君身边皆有文韬武略,兴国安邦的济世能臣,还有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为主分忧的忠臣和冒死上谏,不畏强权的谏臣。自己这个可以和太祖成祖并肩的明君身边却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
感叹之间,明君朱由检开始发言了:“好了,各位爱卿所言朕都知道,孙传庭既然已经上疏表示八月初一誓师出征,朕也不好过分强求。况且里他选定的日期也只有七日了,量李自成本事再大,七日之间也翻不出大风浪来。朱震素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有王承恩亲自前去颁旨抚慰,自然会如期出兵。左良玉麾下精兵良将也休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为朝廷出点力气了。朕即刻下旨,命令他火速尾追李自成,等孙传庭、朱震两路大军一到,再寻机决战,务必一劳永逸,把李自成彻底消灭在河南!”
圣上发言,臣下自然一片高歌“陛下圣明!”称赞朱由检英明神武,鸟生鱼汤,古之明君亦有所不及。朱由检也为自己的英明决定而沾沾自喜,仿佛李自成已经被自己精心布置的三路大军歼灭了一般。于是,整个朝堂之上一派言笑晏晏,似乎在庆祝天下清平。
要命的是,一个大呼小叫声打破了朝堂上的和谐:“陛下,刚刚有山东奏章送到!山东出大事了!”笑意正浓的大臣们满脸郁闷的朝来人看去,却是今日的内阁当值大臣。崇祯皇帝诛杀阉党后,又把收集,整理奏章的权利交还给内阁,所以内阁的当值制度又开始恢复,每天有一名大臣值班,负责收集和整理各地送来的奏章,如果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主要还是那些对自己不利的奏章都批阅后打回去。遇到是关紧要的大事便用纸写好主要内容附于其上然后供皇上参阅。当然,如果遇到很重要的又非常急的事便回赶紧呈送皇帝了。毕竟有些事耽误了,是会掉脑袋的。
朱由检脸上有些不悦了,我好不容易才高兴了一回,你就来捣乱,看怎么整你,口中却说到:“呈上来!”大事,朱由检不太相信山东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朱震一直以来都会给他带来好消息,算是个得力干将了吧。王承恩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一直以来都是他最放心的几个人之一,现在有他去山东坐镇,加之朱震这个得力干将为辅,山东还能出什么乱子?
这程序还得一步一步的来,给皇帝呈送奏章,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才有的专利。满脸肥肉的老太监接过那名值班大臣手中奏章,还对着他露了一个你惨了的表情,再步履蹒跚的走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恭敬的把它递交给朱由检。
朱由检那如同针芒般的眼光再次从大臣身上扫过,拿起奏章便开始阅读。然而,那封看上去很长的奏章朱由检似乎一眼便已经看完了,把奏章合了拢来。但是大臣们看到朱由检又露出了久违的怒气,天天听到坏消息,一般的坏消息已经不能让朱由检产生怒气了。
热闹过后的寂静才显得可怕,偌大的大厅里没有一丝的声响。大臣们都感觉的一股子寒风袭骨,心跳的速度明显加快。山东的天,可能是塌下来了。
半晌,朱由检再次打开了手中的奏章,这次,他看得仔细多了,脸上的怒气慢慢的变成了笑意。一种很奇怪的笑意,但既然是笑意,总能让大臣们放心的,他们也舒了一口气,脸上跟着露出笑意。良久,朱由检终于看完了那道奏章,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完完全全的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刚刚一注押对,得意了一把的张晋彦看见朱由检的脸快要笑得绽开了,便打着再跟一把的主意,大声说道:“圣上洪福,天佑大明!陛下。。。。。。”
朱由检狠狠的瞪了张晋彦一眼,笑道:“张爱卿是想知道为什么朕这么高兴是吧,你自己看去吧!”说着,便把手里的那份奏章狠狠的向张晋彦扔来,手法又狠有准,正好砸到张晋彦脸上。
大臣们看到朱由检这幅架势,才暗叫不好。圣上脸上的笑意,是因为怒气已经无法表达他此时的心情了。张晋彦被奏章这么一砸,也砸醒过来,脸色变得煞白,战战兢兢的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奏章,双手抖动着打了开来。
接着,他那已经煞白了的脸色变得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