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看了牛天梓那篇《男人也有柔情》,孙晓磊绝不会上语文课时不听讲,萧老师的课讲得有声有色,大家只恨时间太短,听得不过瘾,谁会舍弃萧老师的课去干别的呢?只因为看了牛天梓的那篇《男人也有柔情》,孙晓磊不服气地在心里说:想在萧老师那里露一手?谁不会写呢!想着想着便在上课时拿出了纸笔,写下了《纸里包不住火》,并给自己取了个笔名:万只手,他要压倒牛天梓,你不是有一千只手吗?那我就有一万只手。
萧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可那声音离孙晓磊越来越远了,孙晓磊的思路已经顺着纸上的字一个一个地往下走。
孙晓磊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能把文章写得如此顺畅,手中的笔犹如有了灵性,一页,二页,三页……,孙晓磊已经写了整整5页,就在他写得昏天昏地不知东南西北时,突然啪地一声,吓了他一大跳,他以为是谁的一巴掌砸在自己头上,忙扔了笔捂头,但当他抬起眼来看时,却发现是萧老师站在身旁,他只是在桌面上狠狠地拍了一掌,尔后拿走了孙晓磊的“杰作”。
“萧……萧老师。”孙晓磊紧张地想伸出手从萧老师手里抢过那份《纸里包不住火》的稿子,但萧老师无声地笑笑,把稿子往上一扬,对全班同学们说:“瞧,又一个未来的作家。”说着把稿子放在孙晓磊面前,“能不能把你的‘杰作’念给全班的同学听听呢?”
“萧老师,我错了。”孙晓磊低下头,把稿子卷成一个卷塞进了课桌里。
“你错了吗?”萧老师拍了拍孙晓磊的肩,“其实你不必把这篇文章塞进课桌里,我们就把这篇文章当成一个范文给大家念念,让大家来评判一下,看看你文章里的结构、逻辑是否写得合理,怎么样?”
“萧老师……”孙晓磊弄不清萧老师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但又拗不过萧老师的眼神,只好拿出来,结结巴巴地念着:
《喋血恩仇记》下卷第十二回
《纸里包不住火》
万只手
同学们爆发出大笑,连陈远的笑声孙晓磊都听到了。孙晓磊扭头望了陈远一眼,见陈远嚷了一句“念吧,怕什么?”这才断断续续地念起来:
话说当高翔鹤紧闭双眼昏迷不醒,嘴里却在乱七八糟地嘟囔着:“我对不起你!小蝴蝶,你杀了我吧!”
“纪庄主,你永远都不会再相信我了,是我杀了小蝴蝶,是我杀了三石庄的仆人,我即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种罪孽了。”
……
“翔哥,翔哥,你醒醒,你醒醒啊!”小蝴蝶歪在高翔鹤炕边着急地用手推着他。
纪山生与柳瑶屏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馨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柳瑶屏一把搂过小蝴蝶,察看着她胳膊和肩上的伤,心疼地直掉泪。
“小蝴蝶,究竟出了什么事?快告诉爹娘。”纪山生望望不断地说着糊话的高翔鹤,又瞧瞧受了两处刀伤的小蝴蝶,着急地催她。
“爹,娘,先别管我,快救翔哥吧!”小蝴蝶向纪山生投去求救的眼神。
纪山生不得已,只好对柳瑶屏说:“瑶屏,你去给馨馨包扎一下,我来救翔鹤。”
柳瑶屏不满地瞥了纪山生一眼,望着他给高翔鹤服下一丸保命丹,这才背起小蝴蝶往门外走去。
“爹,翔哥没事吧?他不会死吧?”快到门口,小蝴蝶从娘的背上转过身来问纪山生。
“你就跟娘走吧,你翔哥死不了,一会儿他就清醒了,吃下那丸保命丹,会保住他性命的。倒是你该跟娘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再告诉我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夜末归?被谁所伤?”
小蝴蝶点头,跟着柳瑶屏刚要走,又听高翔鹤喊叫起来:“是我杀了小蝴蝶,是骷髅人支使我杀的小蝴蝶,纪庄主,你杀了我吧,为小蝴蝶报仇。”
“翔哥,你说什么?骷髅人让你来杀我?”小蝴蝶猛地从柳瑶屏背上跳下,跑至炕边,她一边推着高翔鹤,一边问:“骷髅人为什么要杀我?快说,你快说呀!”
高翔鹤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了。
倒是纪山生下意识地瞥了柳瑶屏一眼,将小蝴蝶重新放到她背上。
“走吧馨馨,等你翔哥醒过来自然会告诉你。”
柳瑶屏惶恐地看了看炕上的高翔鹤,背起小蝴蝶急匆匆地走了。
纪山生把门关严,替高翔鹤换上干衣裤,这才静静地坐在炕沿上。
“小蝴蝶,你能原谅我么?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小蝴蝶,是那个骷髅人让我杀你的,你不会相信,这都是真的,那个骷髅人来了,我看见它了,想撵他走,但不知为什么,我只能听他的……”
纪山生听着高翔鹤断断续续的话,两道眉头紧皱了起来。
“小蝴蝶,不要与莲珠过不去,她救过我俩,得好好谢谢她,小蝴蝶,小蝴蝶,你别走,别走呀,等着我,等着我……”
又扯上个莲珠,纪山生不知道莲珠是什么人,但听得出是个姑娘的名字。那么女儿与翔鹤,与莲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翔鹤口口声声说他杀了小蝴蝶,可小蝴蝶并没有死,倒是他自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省人事。不过,纪山生可以肯定翔鹤指的骷髅人是瑶屏,只是他不明白,瑶屏怎会让翔鹤去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呢?不会的,这一定是一场误会,因为昨夜离开翔鹤去追瑶屏时,分明见到翔鹤在炕上睡得好好的,他怎会在睡梦中起来去杀小蝴蝶呢?纪山生苦苦思索着,但理不出个头绪来。
唉,昨夜不该在瑶屏那里过夜,连女儿一夜末归都不曾过问,如果自己能来翔鹤这里看看,或许……
纪山生深深地后悔起来,并希望翔鹤尽早醒来,好对他全盘说明一切。
纪山生把目光移至高翔鹤脸上,那高耸的鼻梁,紧抿的嘴唇,还有,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无一不像褚玉梅,不觉心中猛地涌起一股父爱般的感觉,伸手轻轻抚摸着翔鹤的头。
忽然,高翔鹤嚅动的嘴唇又在小声地喊:“水……水,洗不……水……”
“翔鹤,你是要喝水么?”
高翔鹤没声了。
纪山生用碗盛来一些热水,用调羹一点一点地给高翔鹤灌下。
许久,高翔鹤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睁开了眼,“小蝴蝶,我杀了你么?”说着蓦地坐起,两眼满屋子搜寻。
见高翔鹤醒来,纪山生脸上顿时露出欣慰,忙劝阻道:“快躺下。”
“纪庄主,我杀了小蝴蝶,我没脸再见你了,我……我的宝剑呢?”话末出口,高翔鹤已发现扔在炕角的天魔日月宝剑,伸手拿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啪地一声,高翔鹤手腕就被纪山生重重地拍了一下,宝剑被弹落到地上。
“纪庄主,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去?我要与小蝴蝶在一起,我要让她原谅我。”高翔鹤和身扑向纪山生。
纪山生一把将高翔鹤按倒在炕上,和言悦色地说:“你不必自责,小蝴蝶没死,她回屋休息去了,等她睡够觉自会来看你,你快躺下。”
高翔鹤不信地摇着头,嘴里喃喃着,“纪庄主,你没骗我吧?我并未杀死小蝴蝶?”
“你没有!小蝴蝶只是受了两处刀伤,过几天就会好的,不过你必需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翔鹤释然地笑了,但仍一脸愧疚地凝望着纪山生,怎么说呢?告诉纪庄主三石庄的仆人是自己杀的,小蝴蝶是被自己用刀砍伤的,他会放过自己么?他能饶恕自己么?高翔鹤犹豫不决。
只是高翔鹤这一犹豫,纪山生却急了,“翔鹤,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庄主……”高翔鹤话音颤抖,“小蝴蝶是我伤的,我……”
“是骷髅人让你杀的小蝴蝶么?”
高翔鹤愣睁着双眼,疑惑地望着纪山生,心里想他怎么知道,正琢磨着,却又听纪山生问:“骷髅人为什么要你去杀小蝴蝶?”高翔鹤摇头,骷髅人并不曾亲口对他说过要他去杀小蝴蝶,但误伤小蝴蝶,只是高翔鹤的一种直觉,是骷髅人让他去干的。
纪山生见高翔鹤摇头,有些不解,“你刚才不是说是骷髅人让你去杀小蝴蝶的么?”
“我也说不清,但伤小蝴蝶确确实实不是我的本意,我为什么要去伤小蝴蝶呢?”高翔鹤眼里含满了坦城、愧疚。
纪山生无言以对,实在不想再伤害翔鹤,只能苦笑了一下说:“翔鹤,我并末怪你,你只需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小蝴蝶的伤怎样了。”
听纪山生这么一说,高翔鹤突然想起了严莲珠,“小蝴蝶受了伤,莲珠呢?”猛地,黄河边的一切又呈现在高翔鹤眼前,自己不是跳黄河了么?怎么又被救了回来?是谁救的自己?这太多的问号像一片疑云笼罩在高翔鹤头上。
纪山生见高翔鹤低头不语,当他真的乏了,也不再多问,扭头走出了屋子。
……
孙晓磊抬起了头,虽然念得磕磕巴巴,但他发现,同学们都听得很认真,没有一点声响,几乎连声咳嗽都没有,他用余光看到了同学们送给他的赞赏和鼓励,把目光停在了萧老师脸上,一副胆小的模样望着萧老师,等待着萧老师的处置。
不料,萧老师竟带头鼓起了掌,掌毕,他问全班的同学:“大家说说,孙晓磊写得怎样?”
沉默。因为同学们没有摸清萧老师的意图,他到底是想批评孙晓磊还是要表扬孙晓磊?他的掌声是讥讽还是赞赏?
萧老师笑了,非常真诚地说:“想不到孙晓磊的作文进步如此大,能把文章写得这么通顺,而且吸引人,难道不应该得到表扬吗?”
掌声!同学们的掌声,令孙晓磊始料未及,迎着同学们的笑脸,他也笑出了声。
“当然……”萧老师一个大转折,笑到一半的孙晓磊立刻把笑容收了回去,“还有一些病句,和一些用词不当的地方,比如……”萧老师开始解剖起孙晓磊的文章。
孙晓磊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被萧老师扒光了衣服,然后再用他的裸体做模特向全班同学讲解他身上的斑疵,他不想听,可那些“斑疵”却说得实实在在,令他不能不听。何况萧老师还在告诉着孙晓磊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去掉那些“难看的斑疵”。
萧老师终于讲完了孙晓磊的文章,然后说:“遗憾的是文章没有写完,对吗孙晓磊?”
孙晓磊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来把孙晓磊没有写完的文章写完怎么样?”
萧老师的话音刚落,掌声又响了起来。
萧老师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又落在教室后的黑板上,嘴里仿佛在背一本书:
纪山生急匆匆地赶到柳瑶屏住处时,小蝴蝶的伤口已包扎好了,柳瑶屏正坐在炕沿上给女儿喂汤水。
见爹进来,小蝴蝶忙推开娘手中的碗问:“爹,翔哥醒了么?”
听到女儿的问话,柳瑶屏忙站起身,神色惶遽。
“他没事了,馨馨,告诉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那个叫莲珠的姑娘又是谁?”纪山生接过柳瑶屏手中的汤碗,坐到柳瑶屏刚才坐过的地方,边喂女儿边问。
“昨晚,”小蝴蝶慢慢喝着纪山生送过来的汤,慢慢回忆着说:“我去了小飞镖家,回来时,见严莲珠在屋里,她是严世鹏的女儿,她救过我和翔哥,我也是头一次见她。”
“她来有什么事?”纪山生喂完碗里的汤将空碗递给了柳瑶屏。
“她叫我把翔哥给她。”
“把翔鹤给她?”纪山生不解。
“她喜欢翔哥,我真后悔,早知她……”小蝴蝶的眼里突然噙满了泪水。
柳瑶屏见状接过女儿的话说:“娘没说错吧?高翔鹤早就与那个女人勾搭上了,他不是你应该喜欢的男人,你现在醒悟也不算晚。”
“娘——”小蝴蝶不满地瞪了柳瑶屏一眼。
纪山生扭头瞪了柳瑶屏一眼,“不要胡说八道,听馨馨说下去。”
柳瑶屏却一下火了,生气地嚷着:“怎么叫胡说八道呢?我亲眼见到他俩在屋中搂搂抱抱,不然,那个严莲珠怎会让馨馨将高翔鹤给她?她以为我们馨馨抢了她的男人,所以……”
“瑶屏,你最好先闭上嘴,一会儿有你说的。”纪山生用异样的眼光横了柳瑶屏一眼。
柳瑶屏心虚,咽回了要说的话。
“馨馨,接着刚才的话说,严莲珠向你要翔鹤,后来又怎样了呢?”
“我俩就打起来了,一直打到河边,来了翔哥,他戴着一块面巾,神情恍惚,就像一个被施了魔法的人似地,见我用鞭子圈住严莲珠,便走上前用严莲珠的刀砍伤了我……”
“这伤是高翔鹤砍的?那你怎么说是自己误伤的?哼,我们家将他养大,他竟恩将仇报杀起我的女儿来了,往后说不定还要杀我们全家呢。”柳瑶屏双目圆睁,眼里杀光陡炽。
小蝴蝶知娘对翔鹤有成见,怕她有什么不妥的举动,立即接过她话道:“娘,翔哥并不是有意要伤我的,当时他似乎神志不清,连我和严莲珠都不认识,最奇怪的是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翔鹤不认识人?”见小蝴蝶点头,纪山生突然想起昨夜见到柳瑶屏去高翔鹤屋里向他施功,难道这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纪山生将一双透视人心般的眸子直视柳瑶屏。
柳瑶屏见纪山生看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扭头避开。
“是啊,就因为翔哥不认识我和严莲珠,才误伤了我,后来当天色亮时,他才慢慢恢复神志,见用刀砍伤了我,便不顾一切地去跳了黄河。”
“跳了黄河?这么说是你将他从黄河里救出来的?”
“不,不是我,是……咦?娘呢?”小蝴蝶猛然发现柳瑶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屋子。
纪山生也一下猜到了什么,顾不上多问,向小蝴蝶扔下句“我去去就来”便离开了屋子。
欲知纪山生猜到了什么,请听下回分解。
萧老师的话音未落,同学们就一起嚷起来:“萧老师,没完呢!没完呢!”
萧老师向同学们摆摆手,非常严肃地说:“这种课,今后不会再有。”然后又把目光定在孙晓磊身上,“孙晓磊,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希望你的故事能在家里发挥,当然,我可以做你的读者。”
几句话说得孙晓磊不住地点头,他总算知道了萧老师的厉害,因为那厉害不在发怒的脸上,也不在讥讽的语言里,那种厉害就像一把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